回到云隐山后,春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两日。
夜半时分,李相夷忽然发起了高烧。昔年不知病症是何物的少年,如今深陷病痛的泥淖,竟连料峭春寒都能轻易将他击倒。
好在不过几个时辰,烧便渐渐退了。他接过乔婉娩递来的一杯热水,氤氲热气在眼前腾空而起,他笑了笑,就如喝酒般将热水一饮而尽,豪气顿生。
他到底开始认认真真养伤,也认认真真翻阅起那一大摞医书,更是认认真真地准备数日后的婚礼,那没有多少宾客,他几个月前怎么也想不到的简单婚礼。
乔婉娩得了空闲,总是与他一同坐在屋檐下,看春雨潇潇,共读医书几卷,犯了困就倚在他的肩上小憩片刻。
她还是没有想到任何对寻找药魔有用的线索,李相夷得知她的想法,更是让她不必担心——“药魔总比师兄的尸首好找些。”
乔婉娩看着他苍白又消瘦的脸颊,脱口而出:“你还要去找师兄?”
“当然,师兄需要叶落归根。”李相夷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我得带他回来。”
乔婉娩怔怔地道:“有没有可能,师兄不需要呢?”
李相夷笑了笑,并未多想,反而颇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陶大娘说,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说不定会胡思乱想,让我多担待,果然有几分道理。你放心,我现在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他轻轻咳了两声,叹道:“这外面还是有些冷,阿娩,我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回屋可好?”
这才过了几个月,他行事说话就与从前大大不同了。
乔婉娩被他牵着手迈入屋中,浑然不觉自己在他的眼中也是起了不小的变化,变得越发让他爱重,越发让他爱恋。
夜雨渐歇,红日高升,云居阁前红绸高挂,喜气洋洋。
二月十八日,天公作美,早早放晴。
芩婆与李相夷多番下山,在不同的地方置办了各色物事,同漆木山欢欢喜喜地布置了起来。
李相夷巧思颇多,在这极为有限的一点空间里,竟也搞出了不俗的效果,令无了和尚惊叹不已。
云隐山下打探的多方人马早已离去,漆木山与芩婆隐居已久,故交星散,多不联系,故而今日的宾客竟只有无了一人。
可婚礼的流程齐备,礼数周到,满天云霞艳似火,一山鸟雀齐来贺。
乔婉娩盖着亲手绣的鸳鸯戏水盖头,红衣灼灼,手执红绸缓缓行来,红绸的另一头正是满脸喜色的李相夷。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喜的日子,李相夷脸上的苍白之色隐隐褪去,气色大好。他笑得眉眼弯弯,神采飞扬,较之往日更为风流俊雅,若此刻四顾门未散,不知又要倾倒多少江湖儿女。
无了合掌念了句佛号,对能亲眼见证这场婚礼显得甚为荣幸,他接过李相夷递来的喜糖,笑道:“恭喜李施主与乔施主,老衲祝二位多福多寿,白头到老。”
李相夷的心情极好,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和尚,你这话说得极好。”
无了也将杯中酒饮尽,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盒上用红绸打着结,笑道:“一点贺礼,不成敬意。”
他的心情显然也是极好:“老衲不在红尘,却比武林同道有幸多了。”他举杯又饮下了第二杯酒,再次笑道:“恭喜。”
漆木山凑过来招呼这唯一的宾客,李相夷与他及一旁的芩婆道了一声,便转身前往婚房,脚步之快令桌前的三人笑成一片。
从绣娘处将喜服取回后,乔婉娩心中就生起了几分忐忑,可随着那一方盖头被掀开,她抬眼看到那张满是柔情蜜意的脸庞后,不知为何,一颗心登时便安安稳稳地落了回去。
檀香袅袅,红烛正燃,新房在黄昏的余晖中,仿佛生出了一种神奇瑰丽的色彩。
乔婉娩穿着一身火红嫁衣,袅袅婷婷,俏生生地立在花烛前,就像是一幅绝世名画,下一刻就回到了梦境中。
她正看着李相夷,眼里带着谁也说不出有多么温柔的情意。
她的脸红得很,也不知是胭脂抹得太多,还是红烛的光映在她脸上太多。
“阿娩,我感觉就像在做梦。”红盖头下的巧笑倩兮看得李相夷一阵恍惚,他呆呆地瞧了好久,忽然道,“你今天真好看。”
乔婉娩不由害羞起来,微微垂下头,那张鹅蛋脸上的梨涡却是更深了,看起来又温柔又甜蜜。
她走到桌前,往那对酒杯里斟满酒,才又抬眼看向那几乎挪不动脚的新郎,柔声道:“我们现在来喝了这酒,好不好?”
李相夷笑道:“好极了。”
同饮合卺酒,永结今生缘。
“阿娩,我很欢喜。”自迈过新房的门槛后,李相夷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的美娇娘,待得酒水下肚,更是看得痴了。
乔婉娩的脸更红了,红得就连屋外此时满天的红霞也不及。
她轻轻地道:“我也很欢喜。”
李相夷仍在痴痴地凝望着她。
乔婉娩越发害羞起来,低声道:“我脸上又没有花,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李相夷叹了口气,似在感慨又似在喃喃自语:“这样好的阿娩,今天被我娶回来了,你说像不像在做梦?”
“你在说什么呢。”乔婉娩咬了咬唇,越发害羞起来。偏偏此时李相夷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叹道:“阿娩,我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你今天怎么冒着傻气?”乔婉娩似羞似恼,又嗔又笑,看在李相夷的眼里,世间的万千,似都失了色彩。
“我早该迎你过门的,”他叹息着,喃喃道,“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乔婉娩收了笑容,嗔道:“这得好好问问你了。”
他不由苦笑道:“李相夷果真是个傻子。”
“你才知道你是个傻瓜啊。”乔婉娩嫣然一笑,抽出一根手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现在明白,为时不晚。”
李相夷的耳尖悄悄红了起来,他抓住乔婉娩那正欲离去的食指,放在唇前轻轻一吻。他的眼睛微阖,仿佛方才小小一杯酒水,就已让他醉倒。
乔婉娩想要将手抽回来,李相夷已睁开眼来,大着胆子将她鬓上的一股金凤钗轻轻取下,随后是一并蒂莲金簪……乔婉娩垂下眼,耳朵都要烧了起来,那如瀑的青丝才彻底散落下来,在李相夷的胸前轻轻晃动。
乔婉娩紧紧闭着眼,感受着李相夷那双微凉的大手从她的发间穿过,在她的脑后轻轻摩挲着。
他的头微微向右歪去,那柔软又温暖的唇紧密地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吸吮着。
她那丁香小舌正被他的舌卷起,包绕其中。李相夷放肆地在她口中上下回旋、左右翻转,剑道魁首的霸道正显露无疑。
乔婉娩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又轻又软,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了去。
她脑中空白一片,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身体早已腾空而起——李相夷单手将她托起,让她稳稳地坐在他的臂弯里。
“相夷……”她的眼里雾气迷离,脸红如桃花,眼里带着谁也说不出来的情意,看得李相夷心中又是一阵荡漾。
然而,他很快就怔住了。
乔婉娩飞快地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咬得还很不轻。
“看来阿娩很是喜欢呢。”李相夷回过神来,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危险气息。
乔婉娩被他稳稳地放在铺了红绸被褥的床上,见他一把将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扫到一旁,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她知道他此刻想做些什么,偏偏他最希望的却是今夜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的。
李相夷见乔婉娩一脸坏笑,仿佛觉得他对她无计可施,正可肆意妄为一般,不由摇了摇头,笑道:“阿娩,都说春宵苦短,我可觉得今夜长得很呢。”
“是吗?”见他俯下身来,乔婉娩轻快地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笑得眯起眼来,“你想怎么个长法?”
李相夷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又是喜悦又是爱怜地道:“阿娩真想知道?”
“难道你不想告诉我?”乔婉娩眨着眼,在他的耳上又咬了一口,“你一肚子坏主意,别太过分了。”
李相夷摸了摸耳朵,笑道:“放心,我怎么舍得呢?”
“那你想怎么做?”乔婉娩在他的耳边哈着气,李相夷却是微微将头向一旁躲闪,看得她忍俊不禁,然后她的唇就被热烈地噙住了。
“帮我摸摸它。”他的手引着她的柔荑缓缓向下游移。
他深深吸了口气,轻声叹道:“它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