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石壁之上,凭空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正徐徐向两侧推移,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幸而如今天寒地冻,山精多在冬眠,否则不知将要惊走多少飞禽走兽。
石门后的幽暗中,慢慢走出一人。
发髻凌乱,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好气色也在脸上褪去,苍白的面颊因为带了几点淋漓的鲜血,越发白得吓人起来。
那身本该干干净净的白衣上,鲜血正大片大片地晕染开,触目惊心。
乔婉娩只瞧了一眼,便觉眼前一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李相夷的右手握着青霜剑,左手也握着一柄剑,那剑极薄极长,几滴鲜血正从剑尖缓缓地落在地面上。
借了几分晨光,乔婉娩讶然发现这柄剑的剑身竟幽幽地发出了蓝光。
她认得这柄剑,正是李相夷十八岁生辰时,单孤刀送与他的生辰礼,李相夷宝贝得紧,贴身收藏,从不轻易示人,以至知晓这柄剑存在的人更是极少,甚至可以说是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可她顾不上想此中细节,对李相夷的担心已占据了她的头脑,她如飞燕般迎着他扑过去,紧张地抓着他查看起来:“相夷,你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多血,都有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李相夷将青霜剑递给她,轻轻地笑了笑,道:“我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
乔婉娩柳眉蹙起,忍不住道:“你脸色这么难看,我就不信你半分事都没有。”
“里面冷得很,我只是有些冻着了,早知道就不把斗篷脱了。”李相夷语气平静得很,似乎当真只是被地宫的寒气冻到了。
此时,那一点升起的红日不知何时又被厚厚的彤云遮住了,雪花又飘飘摇摇地落了整个天地,李相夷一向挺直的背微微躬着,越发显得衣着单薄起来。
乔婉娩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那一件斗篷为他裹上,又摸出巾帕为他拭去脸上的血迹。
而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李相夷安静得很,一言不发,呆呆地注视着乔婉娩,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起来。
乔婉娩越发担忧起来,她往石门那里探了探头,道:“里面情况如何?素手书生呢?”
“他还活着。”李相夷忽然以袖掩口,重重地咳嗽起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继续道,“只有他还活着。”
乔婉娩道:“那,那他怎么不随你出来?莫非他伤重得很?”
她说着就要往石门冲去:“我去把他救出来。”
“阿娩。”李相夷急忙唤住乔婉娩,“他只受了点轻伤,现在正在里头挖坑,我们在这里等他就好。”
“挖坑?”乔婉娩狐疑地看向他,“你们要做什么?”
李相夷的脸色沉重,垂下眼看向满地积雪,道:“这次来的三十九人,除了素手书生因为我来得及时,全部葬身在此,死状……极惨。”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挖个坑埋了,也算入土为安。”
乔婉娩点了点头,极为认同,道:“那我也去帮忙。”
却见李相夷很是欣赏地看向她,露齿一笑,道:“我就说他输定了。”
他上前牵起了乔婉娩的手,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得意:“齐知原说,你是一介女流,听说地宫里死了那么多人,肯定会受到惊吓,让我出来陪着你,他自己挖就好。我说,阿娩听说地宫里的情状,只会立即动手帮忙,他怎么都不肯信。”
乔婉娩见他眉眼含笑,却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没想到他也只是一个俗人,倒是我高看了。”
她并不做过多评价,只冷冷地道:“你们拿我打赌,你赌了什么?”
李相夷已知她心情不太美妙,忙收了笑,道:“我赌若是我赢了,他就要为你做三件事,就算是叫他自刎也不能拒绝。”
乔婉娩道:“那你输了呢?”
李相夷道:“我不会输。”
他说完这句,立即又说下去:“若是他赢了,我三年内不使剑。”
乔婉娩张口结舌地看向他,未曾想他竟为这一个看似玩笑般的赌约,押上如此大的赌注。
显然,他们当时绝非只是开玩笑,素手书生说不定无意间说了什么冒犯之语,惹得李相夷发了脾气也说不定。
这时,几点絮雪飘落在李相夷的发上,他那一双眼眸幽深地看向前方,神色淡淡。
李相夷道:“阿娩,他们……我如今才发觉,他们对你也是带着轻视,并不怎么敬重的。”
他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乔婉娩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说来也怨我,从前居然毫无察觉。”李相夷歉然地看向乔婉娩,眼神坚定,“到时候我要一起算账。”
“你又要算什么账了?”乔婉娩拉着他就往石门大步迈去,“先把这里的事了了,回去我再听你好好掰扯。”
“如果说是因为哪些人对我礼数不周,态度不敬,那就算了,这种账你算不过来的,累死了都算不过来的,还不如回去好好研究下怎么把饭做得好吃些。”她的声音很是轻快,显然方才的那一点不悦已经习惯地散去了。
“他们不一样。”李相夷还在坚持。
乔婉娩笑了笑,几乎是哄着他道:“你想说的是四顾门的人吗?但是你又能怎么办呢?你能改变他们脑子里的想法吗?还是说让他们个个都给我磕头不成,就算这么做了,那也只是因为你罢了。”
李相夷沉默了。
只听乔婉娩趴在他耳旁,悄声道:“只要你好好的,这世上有你爱重我就够了。”
李相夷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乔婉娩嫣然一笑,握着青霜剑,闪身进了那道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