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江湖上的人还会清晰地记得那个春天,四顾门的白江鹑带着一道圣旨从森森皇城中走出。
那道圣旨内容不多,却是足足费了五个月才被盖上玺印,又经过三省官员的重重复核,才正式下达。
四顾门的门主李相夷率领乔江亭与肖紫衿两大护法,“佛彼白石”四大院主,“四虎银枪”和“日月星辰”八位堂主,同数百名四顾门弟子,一起等二门主单孤刀将这道圣旨念完后,人人脸上均是喜色。
随着数阵鞭炮声响过后,四顾门上下大摆筵席。
李相夷刚将围着他敬酒的门人一一支应过去,转头却见单孤刀握着金杯沉吟不语。
“师兄。”十七岁的少年并未多想,径直向他敬酒。
单孤刀目光闪动,热切地看向他这位师弟,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师弟此番辛苦,没想到那皇帝还真能点头。”
李相夷此时已有几分醉意,闻言嘿嘿一笑,道:“我说了能办到那就是能办到,师兄你怎么不信我呢?”
单孤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是在打量,又似是要在他这话里咂摸出点别的味道来,却见李相夷已将二人的酒杯再次倒满,道:“来,师兄,干了这杯,以后我们师兄弟一起为江湖主持公道……”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对着单孤刀道:“还有,光耀师门!”
单孤刀忽然觉得这个师弟真是可爱极了,举杯将那酒仰脖饮下,朗声道:“好!我们一起!”
就在这时,只见四顾门的军师“美诸葛”云彼丘拉着石水,同“四虎银枪”的刘如京、“日月星辰”的西月堂堂主赵金树等人,一起又将李相夷簇拥去了别处。
此番喜事,四顾门上下欢饮达旦,大醉了三日。
但听远远地传来一阵嘹亮的鸡鸣声,东方既白,四顾门门主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乔婉娩早已醒来,但她并不想起床梳洗,卷着被子又翻了个身,睁着眼怔怔地看着窗子越来越亮,才叹了口气,勉强起身下地,唤了丫鬟阿柔进屋伺候。
镜中的容颜愈发出落得清丽脱俗,可她的笑容却日渐稀少。
“相夷昨夜又是一夜未睡吗?”她摩挲着手中的那柄木梳,那沉香木雕成的梳子上头,梅花枝与兰草叶热烈地缠绕着,散发出淡淡清香。
阿柔点头道:“听说是的,门主这几日忙得很,军师和纪院主、白院主还有几位堂主一直在书房里进进出出,想来有极要紧的大事。”
乔婉娩垂眼看向手中的木梳,低声叹道:“他又是这样,只在事情办完了以后说一声,其他什么都不和我说。”
阿柔听出乔婉娩话中有抱怨之意,不解地道:“门主怕小姐操劳,不和小姐说是怕小姐担心,门主做事从来都没出过错,四顾门如今兴旺得很,门主也不曾拈花惹草,小姐安心享清福有何不好?”
乔婉娩苦笑了下,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她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书房外。
书房的门掩着,十步外站着两名守卫,那二人见到乔婉娩,便要进去通报,乔婉娩忙摆了摆手,慢慢靠近书房。
却听得那个少年正在发号施令,声音清朗又中气十足,丝毫感觉不到他已是三日三夜未眠。
她举手想要叩门,却听里面已传来一道声音。
“进来!”
李相夷愕然看向提着食盒的乔婉娩,道:“阿娩?你怎么来了?”
乔婉娩叹了口气,将食盒往那张极大的梨花木桌上一放,道:“我来给你送吃的,你都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轻易便可察觉的情绪,可惜李相夷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此,他甚至连食盒都不曾打开瞧一瞧,便让乔婉娩先离开了。
白江鹑瞥了眼食盒,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门主,要不先吃点?乔姑娘辛苦送来……”
“白鹅!你让人将我的手书带给峨眉派,让他们查一下这次蜀中之事有没有金鸳盟十二凤的手笔。”李相夷打断了他的话,边说边将飞快地将一封去函一挥而就。
“快去!”
白江鹑一凛,领命而去。
然而,此番的事情实在线索纷乱,李相夷笔下不停,口中分派,等到屋中的人都被他分派出去以后,他才往窗外望了一眼。
屋内烛火摇曳,浑然不觉竟已是午后。
李相夷终于感到一阵疲倦,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视线停留在了桌前的那个红漆食盒上。
他恍惚记起乔婉娩今日送了点心过来,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饿过头了,便将食盒打开来。只见各色点心装满了八个碟子,每一样都是他平日喜欢的。
软糯甜香的糕点入口,他忍不住唇角上扬——趁着这个间隙无事,去陪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