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驰眯起眼睛,锐利的眸光从她脸上轻轻划过,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孤怎会忘记,姚神医是母后的座上宾,亦是孤的恩人,洛洛多年不见,也能以杏林之士示人,姚神医后继有人,孤深感欣慰,只是这看病的地方……不如坐孤的车下山,再医不迟。”
话音刚落,萧冥琰身形晃了晃,苍栩惊呼:“王爷,王爷您怎么样?”
朱洛也跟了过去瞧,不过须臾的时间,萧冥琰脸色变的煞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咬着唇角,看起来痛苦至极。
她心底犯嘀咕了。
他这是真疼还是装的。
若是装的那也太逼真了。
萧景驰的暗示很明确了,但她还是转身请求道:“王爷病情复杂,方才剿匪恐又旧伤复发,还请殿下准许小女上车行医,小女随行侍女也会在,要不,殿下再派个人,替我接把手?”
荒山野岭,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即便是有紧急变故,也是不合规矩的。
何况她和太子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没有捅破,总得给人面子。
萧景驰轻笑道:“医之大者,亦士亦侠,今日孤有幸在洛洛身上看清楚了,此大义之举孤定会上报,替你邀赏,”
朱洛赶紧摇头,连说几声“不敢当”。
他回眸看了一眼洞口的山匪余党,又道,“再有,孤的随行还有公务,便不能替洛洛分忧了,那孤的三弟就拜托洛洛了。”
朱洛暗暗舒了口气,她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躬身行礼:“是小女多嘴了,怎可妄议殿下的安排。”
萧景驰上前一把扶住她,笑眼盈盈:“洛洛何必这般见外?这里不是什么适宜谈话的好去处,孤还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待下山之后,再慢慢细谈吧。”
朱洛脑袋嗡的一下,支支吾吾了几声,便慌张的挣脱开他的束缚,退到萧冥琰身旁时,心脏还在扑腾扑腾的乱跳。
那双看似轻轻虚扶着自己的大手,实际上却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狠劲儿。
而他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贯以来的温润尔雅的微笑。
这一笑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表里不一的做法,从这点上看,他和季阳的相似度又更近了一步。
“哼。”萧冥琰冷哼一声。
朱洛缓过神,连忙小声问:“王爷,您怎么样了,很疼吗?”
萧冥琰白了她一眼:“还活着,再不上车就指不定了。”
朱洛忙不迭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小步跟了上去。
他还有力气抱怨,语气似乎也挺正常的,难道刚才他真是装的?
在太子面前耍手段,还真有他一套的。
转身离开时,半夏不小心撞到了胖子的尸体,惊叫起来。
朱洛也才看清了他的死状。
他的脸埋在一堆混合着血液的污秽中,已经看不清原貌,后心窝则竖着高高的长箭,令人惊悚。
不过半个小时前,他还踌躇满志的和自己进行大胃王比赛。
朱洛闭了闭眼,拉着半夏大步离开。
剩下的山匪在她身后呜噜噜的,虽然听不清,朱洛还是能猜到,他们肯定是在咒骂她了。
国有王法,从他们横行霸世,残害无辜开始,就应该料想到今日的命运,这怪不到她头上。
只是有一点让她放心不下。
“王爷,剩下的人都交给太子殿下吗?”
明明是他俩搭档,苍狼军一举将山匪余党抓获,现在这一走,不是把功劳白白让给了太子?
“不然呢?”他轻哼一声,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的眸中闪着火把的光,然而温度却不达眼底。
“可那不是您……缴获的吗?”
萧冥琰眼神一凛:“谁都一样。”
朱洛噤口了。
她突然想起饭桌上那个关于蛋的霸凌事件。
也许,今日他遭遇的不过还是往昔的延续。
而他选择再次隐忍。
“发什么愣,还不快走!”
萧冥琰突然催促道。
就在朱洛怔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片刀剑入肉的声音,刚才呜噜噜的声响瞬间全无。
山风袭来,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朱洛浑身僵硬,腿软的差点走不动道。
不用回头,她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向萧景驰汇报:“回禀殿下,窝藏在洞里的人除了一人全数剿灭!”
“除了一人?”
渐远的距离不足以让朱洛听清楚。
她皱了皱眉头。
有人竟然逃了?
在东宫侍卫和苍狼军的眼皮子底下?
“小姐,快跟上!”
半夏催促着她快走。
萧冥琰的马车就在百米开外的空地上。
一行人正准备登车,东宫侍卫带着太子的口信追了上来:“厉王殿下,洞内并未找到玄冥剑,太子殿下请问,王爷有无找到?”
萧冥琰举起手中的长鞭,苦笑道:“若找到,本王就不用这玩意了。”
侍卫行礼后便快速离开。
朱洛想起,玄冥剑是太子送给他弟弟的礼物。
萧冥琰在苍栩的帮扶下,已经上了车。
朱洛望了望头顶上被树影遮盖的黑黢黢的天空,再看了最后一眼身后的零星火花,终于下定决心蹬上了马车。
当她决定跟随萧冥琰一同离去之时,不,或许更早一些,自从她踏入北伐军营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便开始悄然转动。
无论她自身有无明确的主观意愿,实际上她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立场的选择。
也就是站队。
太子一党,皇子拥趸,皇族里不都流行这种吗?
皇位争夺之路向来波谲云诡,无数人为之殚精竭虑、精心谋划,只为能够在最终尘埃落定之际谋得一份显赫功劳,成为新朝的肱股之臣。
她只想找到回去的路,但又怎能避开皇族间的博弈呢。
她喟叹一声钻进了车里。
帘子还没来得及落下,就看苍栩紧张呼喊:“王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