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收徒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做,墨非白心里一时之间没有定论,索性不再去想。
他伸出手来,掌心朝上,随着山巅的雪花落下,一把如冰雪般冷厉的长剑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下一瞬,他两指一指,那长剑便飞出,雪袍翻飞之间,墨非白腾身便飞上了长剑,朝着掌门的山峰而去。
“非白师弟,你来了。”
掌门是个看起来比较严肃的人,可依旧看起来年纪轻轻,还是个青年人模样。
这就是修真界修士青年便达成筑基的好处了。
掌门,以及原主墨非白,哪个不是活了上千年的修士了,可单看这容貌,却只是二十多岁模样,竟然比那山门外拜师而来的弟子们看起来年长不了几岁。
“非白师弟,”掌门也不多话,直接开门见山,“今年还不收徒吗,从师尊坐化到如今,你也自立雪尽峰三百年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的。”
他是掌门,于公,他不希望雪尽峰上常年空空荡荡,传承断绝。
于私,他也觉得他这个师弟一年年这样待着,人也越发冰冷不晓人情了,要是收个徒弟,兴许就会好很多,不至于是常年这样沉默寡言的样子。
“收。”
墨非白一字落地,郑重无比,“只是究竟怎样收,收几个,尚无定论。我冥冥之中已有预感,今年是一定会收徒的。”
“好,好!”
仿佛只是听到他这样说,掌门就已经心情大好,笑容顿溢,“那这样,今年的收徒试炼,你去作为监领师吧,带几个可靠的弟子,一一在关卡主持,你呀,好亲眼看看挑挑,看看究竟是哪个有缘成为你的第一个徒弟。”
“是,掌门师兄。”
墨非白微微垂首,狭长的眸子不见多余情绪,转身便纵起飞剑,离开了掌门的清劲峰。
…
宗门石场天丰台的中央,已经聚满了从各地来到雪灵宗想要拜师的弟子。
其中,夹杂在人群中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衣服的少年,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好像可怜兮兮的。
他的身形极为瘦弱,低着头,甚至比旁边的拜门弟子们都要矮上一截儿,不细看,他都好像整个人被淹没在了人群里,都看不到他。
而在他的身后,却是一个穿着贵气,身形挺拔,容貌俊朗,与他的样子截然相反的另一个少年。
身后的少年冷冰冰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这道灰扑扑的瘦弱身影,垂在身侧的手都无声攥到了骨节发白。
牧凌,就是今时今日这个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的身影,日后却将已经堕入魔道,还成为魔尊的他,斩杀在了黑云台。
这可是他的好师弟啊,好师弟。
那遮云蔽日的持久一战,他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再也不复存在。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还能睁开眼睛。
只是,一切都回到了今天,他和牧凌双双拜入师门的这一天。
段长风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压了压自己已经止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牧凌,上辈子是你走了狗屎运,我们殊死一战,后来只半招之差,形势便是已经天翻地覆。
而在那终极一战之前,本尊可是有过无数次机会杀了你,只怪本尊不够心狠罢了。
这一次,你以为你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甚至,本尊都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活着拜入师尊门下!
你口口声声说是本尊害死了师尊,可本尊又何尝不记得,他全是为了救你!
当时那电光火石之间,本尊已经来不及收手了……
而后,天下人皆言本尊这个大魔头,连自己师尊都亲手杀了,十恶不赦,众人唾弃!
如今,本尊既然有幸重活一世,必然是师尊门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此时的天边,一道剑光凌空而至,那雪白色的身影稳稳落在了天丰台上。
墨非白冰雪铸就的脸上,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场中霎时安静了。
隐隐的威压无声蔓延,墨非白淡淡开口,“开始试炼吧。”
那个身体都淹没在人群里的灰扑扑的少年猛地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少年瘦弱的身体竟然微微颤了颤,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师尊,上辈子,是徒儿没用,我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你再死在段长风手里了!
不,我不会再让段长风那个孽障拜入您的门下!
他咬牙转头,想要看一眼自己前世不死不休的师兄兼敌人,却不期然看到,身后的段长风竟然也在仰头望着天丰台上的那道身影,眼中的情绪无比复杂,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捉摸不透。
牧凌迅速转回头来,一丝疑惑划过心头,却又难以停留。
墨非白将整个人群的看了一遍,在目光装若不经意地扫过主角牧凌和未来的反派段长风时,不由暗自感慨,“他们的出场,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一个富贵挺拔的好像鹤立鸡群,一个灰扑扑的却好像灰鸡误进了鹤群。
“第一关,落崖石,钟声起。”
收到墨非白的眼神儿示意,跟随着来引领关卡的宗门弟子扬声开口了。
“这第一关,就是要诸位去山崖下往上攀爬,这崖上不断有山石滚落,一旦坠落,便是无缘宗门了,成功登顶的人,也不算结束,还要敲响崖顶的千年钟,才算过关。”
墨非白一抬手,弟子便再次会意,将众人朝着崖底引领而去。
“宿主,您还挺有仙人那范儿了!”
洞幺也是看爽了。
墨非白实则内心已经苦不堪言了,“外表风光无限又如何,不还是有种种世人难解之苦未能超脱。”
修仙修仙,既然还要修,至少说明,这个世界的所谓修士,其实离真真正正不落世俗,大道归真的仙还远着呢。
他们更像是一群会了些道法的人,反而因为用了比普通人更厉害的本事,相互厮杀更甚。
他们依然有七情六欲,自私贪婪与虚荣,而所谓的修仙得来的能力,又不过成为了他们手中剑指他人的利器。
洞幺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宿主,您好像变了,不,您好像厌了?是因为上个小世界待得时间太久了吗?”
它怎么觉得它的宿主好像多了一种淡然感?
墨非白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原主那一生,其实都极其惨淡空虚。生,不知来路,回望皆是茫然;活,长达千年,却不明根底;死,又阴差阳错,可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