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尚早,但雨生得了寒玉允诺,便不觉得日子难捱。雨生松了口气没人,愿意做一辈子伺候人的奴婢。
他能走,但得留下做事的人,于是他便将小柳柳哥儿带在身边教导。
“雨哥哥,公子可还有其他忌口?”小柳问道。
雨生摇摇头,“不曾。”
小柳还想多问些,忽然婢女敲门,送了个高个的哥儿进来,这哥儿面容普通,身材虽比一般哥儿高大,神情畏畏缩缩,瞧着没什么胆量。
这是寒玉外出带回来的,说来也巧,他当年被周临渊厌弃攀上裴寂,裴寂派了芳哥儿来照顾自己的起居,这哥儿手脚笨了些,可人不算坏。
今日见他卖身葬母,寒玉顺手便将人买了回来,留他在院中作个粗使奴婢,也算是全了前世的主仆之情。
——
“公子,事成了。”
“人送过去了?”
“一个姑娘一个哥儿,都送过去了,老鸨子亲自送过去的。”雨生替寒玉松肩,他抿唇,略有些忐忑:“不过这事儿做得隐蔽,没怎么闹起来。”
“邓大人治疫有功,老鸨子不敢得罪,便将银钱翻倍送过来请罪。”雨生打量寒玉的神色,见他双眼眯起,神情愉悦,便又道:“李氏刚开始连门都不让进,后来老鸨子隐晦说了两句,李氏白着脸,到底是将人迎进了屋。”
“邓大人这个人也该得了消息,往回赶呢。”
雨生的三言两语并不足以形容邓家的鸡飞狗跳,李夏阳愣愣看着眼前两个艳丽至极的哥儿姑娘,心口冷得冰一样。
他的悠儿尸骨未寒,亲爹便已将他忘到了脑后吗?邓谦怎么也生了这样一副薄情寡义的冷硬心肠,这和当年的陈展,有什么分别?
衣袖下的手掌心因为用力掐出了血印子,李夏阳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连牙齿都频频打颤。他尚未从失去孩子、亲爹娘被亲哥哥杀害的变故中恢复过来,又猛然得知丈夫有了外人,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反复蹂躏,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气。
可万一呢,万一邓谦并未做下这等事呢?
邓谦闻讯赶来,堂屋气氛冷硬,他看向那两人,声含杀意道:“哪来的贱人,敢在本官头上撒野?来人,拉出去砍了!”
“大人!大人!若非想为腹中孩儿求得一条生路,我们姐弟二人是万万不敢惊扰令夫郎。”姑娘凄厉哭喊:“馆中容不下我二人,我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还望大人垂怜。”
小哥儿也跟着跪下,紧紧挨着他姐姐,楚楚可怜道:“大人、夫郎,奴与姐姐都是清倌,只跟过大人,冒昧前来,只求留下腹中孩儿,日后我二人当牛作马,来时结草衔环,必定报答大人同夫郎的大恩。”
邓谦挡在失魂落魄的李夏阳跟前,神情愈发难看:“本大人何时碰过你二人,如此颠倒黑白,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让我夫郎展颜,来人!”
“大人,您忘了吗?”姑娘垂下头,道:“两个月前,您同几位大人去天仙馆吃酒,我二人便是那夜伺候的大人。”
“我何时……”凌乱的记忆在脑海闪现,邓谦霎时间哑了火,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果真是那夜,他醒来衣衫齐整,虽有些腰酸背痛,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春梦的缘故。
邓谦紧咬牙关,既有自己被设计的苦恼,也有背叛了李夏阳的愧疚,他心中愤怒,便道:“你二人设计陷害本官,现在竟然还敢我府上来,当真是活腻了。桐春,买两副打胎药——”
李夏阳心中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散了,他想起自己将李朔月同陈展捉奸在床时,陈展李朔月下药勾引他,他也是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够了。”李夏阳忽然疲惫至极,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两人进府之后的场景,漂亮又会讨人欢心的姐弟,低眉顺眼服侍青云直上的汉子,又有孩子傍身,即便邓谦再不情愿,也要时不时去看看……他会变成被困在后宅的怨夫,日日想着法子争宠……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一回,再不想来第二回了。
李夏阳泪眼蒙眬,强撑着起身,他神情恍惚地看向满面愧疚的邓谦,这样的脸又同记忆里的脸混合,他的心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
为什么又是这样,孩子早夭、新人入府……兜兜转转,他好像还是逃不过。
“阳哥儿,你信我,你我少年夫夫,我怎么会做出这等事?”邓谦将夫郎拥入怀中,郑重解释:“此事必有蹊跷,你等我查清,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会让外人进府,扰了你我的清静。”
“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不知何时,屋内只剩下了他二人。
李夏阳心痛到几乎麻木,他实在是怕了,怕了这样的承诺
怕了再重蹈覆辙。
“留下吧。”
“什么?”邓谦眉头紧紧皱起,急忙摇头:“这两人来历不明,留不得。”
“邓谦,他们说得对,你已到了而立之年,可仍旧膝下无子。”李夏阳仰起头边哭边笑:“我没有子嗣缘。两个孩子,我都养不活。”
“两个?”邓谦想要抚平李夏阳的眉眼,他温声安慰:“尽人事、听天命,即便没有子嗣,又能如何?”
李夏阳直摇头,哭得不能自已,他恨自己为何不早一点复生,为何救不下他的悠哥儿,他分明知晓治疫病的方子,可怎么就是差一点?
他放不下、亦忘不了。
这样相似的手段,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李夏阳开始怀疑自己记忆里的李朔月就是李朔月,他想起他的不择手段,便不寒而栗。
李朔月恨他,要报复他,便会连同邓谦一块报复。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再将自己置于同前世相同的境地,李夏不住地摇头,他口齿不清道:“我们、我们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