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铎咳嗽了一声,身为医者本不该因为病人的身份地位差别对待,是他着相了。
他很快回神,再度说回药方。
“除去黄芪白术,其他几位都是相辅相成的好药,最是治阴虚之症。你若不放心,可减些药量,给她服下试试。”
“至于黄芪白术,乃是考虑到她身为女儿家,用作调和之效的。也可加些蔗糖调和味道,让药汤好吞服。”
“三位看看怎么样?咱们还是试试?”
陈景铎可谓是想得周全了,陈老跟梁太医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点头。
陈景铎看他们这样便晓得是有些把握了,其实他们对于这几味药的药性的了解比自己更好,自然能看出他这个方子其实都是好药。
尤其是那一位牡丹皮。
若不是有些权势身价还轻易弄不到,牡丹这东西本就昂贵难寻,更别说要挖它的根制成药材。
要价不菲还是其次,真能弄到这种花卉,还长期大量的使用,真是要挥金如土才能治得好这病了。
但梁太医只是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上头每一味药,然后在黄芪白术下画了两道,就披上衣服出去了。
眼看外头天都黑了,陈景铎也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做什么。
陈老拿着药方还在思索着什么,没顾得上他。
陈景铎想着他也不好这样干站着,总得帮些忙才好。
药方是其次,真要能弄到药材,制了药再等病人服下,以观后效,最后据此作出调整,这些才是他出宫的目的。
而梁小姐刚才在旁边已经将他们的话尽收耳中,此刻对陈景铎的好感更深。
毕竟哪有小孩愿意喝苦药汤子的,更是鲜少有大夫愿意迁就他们,将药汤调成甜口。
正当陈景铎思索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她叫去了。
“陈大人,陈大人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悄声喊着,陈景铎觉得也又些可爱,让他想到秦浮,这左右闲来无事,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说不准能问清这病是缘何而来。
方才被揣进心里的想法此刻又浮现,陈景铎干脆搬了把凳子坐在床前,同梁小姐面对面讲话。
“梁小姐,何事?”
“我问你啊,你在宫里除了给陛下诊病,还给谁诊病?有没有给他们也喝甜甜的药,陛下呢?他近来喜欢吃什么?”
陈景铎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把他当百事通了,不过因为些下意识的配药习惯给她刷了好感度倒是意外收获。
之前给药品调味本是为了销量着想,没想到这需求还真是不少人有,看来药物的味道改良也是个路子。
“既然是太医,就得给宫里所有的贵人们诊病了,不过陛下身子好,不大需要喝药。”
“至于他喜欢吃什么……这事儿恐怕不能轻易探知。你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
这话一出,倒让梁小姐有些失落。
她微微低下头,方才的闹腾劲头也去了大半。
不多时从她小嘴里嘟囔出几句貌似埋怨的话,,只听她小声对陈景铎说道,“我问了!他不肯跟我说,问了太后也不肯讲。”
“谁知道他喜欢什么,送他什么好玩的东西,他都不喜欢似的。”
“哎,闷在宫里真是没趣,不过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你这次来可有带什么有意思的给我吗?我爹爹每次出门回来,总会给我带一些好玩好吃的。”
陈景铎有些心虚,他其实是躲过重重追捕来的,实在没那个机会去买些什么礼物,按理说他还是想带些见面礼,虽然这一屋子都是熟人了。
“这个……今日暂且没有,你若是想要什么,不妨写个单子,若有机会我去买来给你。”
这话一出,顿时梁小姐眼前一亮,十分欢喜的应了声,又伸手要纸。
陈景铎给她将纸笔都送到手里,又拿了本梁太医的厚本书给她在被褥上垫着,如此好下笔。
说来他突然对这梁小姐这么好,也不是因为过分仁慈,而是他的身份。
如今陈景铎也晓得自己再难回宫,甚至若是要进京城,都得经过层层盘查,要小心各方的眼线。
然而他终究是要回去的,只是不大愿意在宫里当差罢了。
如此一来,便需要一个有力的依靠。
秦朗是当然不行,他身子还在调养,更何况他自己的身份也为皇帝所忌惮。
而其他大臣多半也要臣服皇帝,哪怕私底下有着自己的势力,明面上还得俯首称臣。
太后便更不作考虑,他中毒一事至今还不知是谁所为,若是太后,他恐怕没有丝毫求人庇护的机会,还得小心避开。
而眼前这位就不一样了,虽说只是个郡主,但看起来跟皇帝关系匪浅。
若是她出面求求情,说不准自己能凭着这一席话和治好郡主的功劳,重新在京城站稳脚跟,也能不涉朝堂。
很快,梁小姐就把单子列好了,陈景铎接过来一看,都是些时兴的小玩意儿。
有些糕点他虽然不认得,但大不了拿到京城里去问一圈,再不然就问问梁太医,总归有的是法子讨着小姑娘的欢心。
不过目前要紧的还是查清楚她患病的原因,趁着这个高兴的时候,陈景铎顺带着问起从前在宫中的事。
“方才听你爹说你之前进宫之后有些不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小姐很快故作老成的叹气,倒是对陈景铎轻易的敞开心扉了。
“这事儿其实也不怪他,我老是想找他玩,但太后不许我多去见他,一来二去的,仿佛他也不喜欢我去了。”
陈景铎琢磨了一下,他们俩的关系算是表兄妹,按理说太后应当乐见他们亲近才是,为何不允?
于是他试探着道,“或许是怕你耽搁了陛下的功课?”
“才不是呢!”梁小姐肯定道,“他那些诗词很快便背下来了,策论也是一写就好,太后其实很喜欢他的,但就是不喜欢我,怕我耽误了陛下的时辰。”
陈景铎笑道,“那你还常去?”
梁小姐见有人应她,越说越有劲,这下才恢复了精神,她振振有词道,“为何不去?宫里的吃的玩的比外头好上百倍,我进宫去可不只是为了找陛下玩呢。再说了,我爹在宫里当差,我去看看他有何不可?”
陈景铎应和几句,听见她银铃般笑声。
如此看来,她不像是郁结于心,但阴虚火旺往往便是因为忧思过甚。
其实这个结论他自己得出时也有些不大敢相信,毕竟小小年纪能有多少愁思呢?
不过如今听了梁小姐一番话,倒是有了些别的发现。
她言语中谈及宫中和皇帝,却没说起他其他友人,或许是因为这身份在外人看来是不可高攀,故而不大好有所结交。
陈老早就看完他拟的方子,小心收好,又旁观着他们俩一人一句的聊着,此刻突然插话道,“这丫头啊,就是心思不放在课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