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京,往南的官道宽敞而平整,来往路人络绎不绝。
一支车队轻缓而平稳地驶过官道,惹得诸多行人纷纷侧目。
车队打头的是四名健壮青年,骑着清一色的乌黑骏马,其后跟着一辆精巧宽敞的马车,车夫戴着斗笠,车门紧闭,车窗却打开半个,伴随着阵阵让人头脑一清的淡雅香味,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个戴面具的青年。
这辆马车左右各有一人骑马跟随,马车后方,又是四名骑黑马的壮汉,这四名壮汉之后,则是一辆比第一辆马车更大更奢华的马车。
车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车檐下挂着一只竹雕灯笼,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灯笼下的金穗时不时地扫过车夫斗笠。
四名青衣青年护卫在这辆马车四周,目光警惕,腰背挺直,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这辆马车之后,则是两名护卫跟着,最后一辆马车紧随其后,队伍的最末尾,跟着七八名护卫。
何玉上线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支配置奢华、武装齐全的顶级车队,从头到尾一字排开,足足有四十多米。
她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中间那辆十分眼熟的马车上。
略一联想,就猜到了上面坐着的人是谁。
原来前年冬天去合阳派的路上碰见的这辆马车是叶家叶大公子的啊,怪不得这么豪华,跟个高定奢侈品似的。
车队带着三辆马车,其中一辆还载着病人,所以前进速度并不快,但也不是何玉步行就能赶上的。
在吃了半天车轮荡起的尘土后,何玉放弃了再次欣赏这件工艺品的心思,直接一个开门关门、开门关门的过程,闪现在了贺石的车上。
在她出现在车上的一瞬间,原本低垂着头的车夫微微抬起了下巴,其下一张黝黑面孔看不出神色,却在下一秒又低了下去,用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恢复了本来的姿势。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贺石正靠在车壁上,手里握着一卷打开的书,眼神虽落在书上,视线却是涣散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何玉的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抿唇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贺石呆呆地看着何玉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马车内空间狭小,松鹤黄铜香炉里飘出的淡雅香味弥漫在周围,两人的膝盖之间只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
何玉坐好后,稀奇地打量了一圈马车内的陈设,见贺石只是呆呆坐着,两只眼睛盯着自己,转都不转。
就往前伸了伸腿,拿膝盖碰碰他的膝盖,用口型说:“想什么呢?”
说完才意识到贺石看不见自己的嘴,又开始翻【库房】想找点纸笔来写东西。
正翻着呢,对面的贺石突然向上蹿了一下,跟被马蜂蛰了一样,刷的一下移开自己的膝盖,把腿往一边偏过去。
“?”
何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马抬头看了过去。
贺石仿佛看到了她被面纱遮住的疑惑,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从身旁的小柜子抽屉里取出一叠信笺和笔墨。
他将笔尖润湿后,沾了墨水在信笺上写下两行字,举起来给何玉看。
‘方才我在走神,被姐姐吓了一跳。’
何玉了然,从他手中拿过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要说的话,拿给他看。
贺石接过信笺,望着上面扭曲难看的字迹,目光呆滞了一秒,不由得想起之前姐姐传给自己的信。
那上面的字迹虽然并无个人风骨特色,但绝对能称得上工整端正,跟这些,额,很有个性的字迹完全不同。
究竟哪个是姐姐真正的字呢?
明显是眼前这个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写的。
贺石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完了那行字。
‘几时出发的?累不累?何时到下一个城镇?’
贺石心中一暖,姐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自己。
他埋头回道:‘辰时四刻出发,我不累,估摸着天黑之前能到洛州南部的升阳镇。’
何玉点点头,从【库房】里掏出零食给贺石,示意他吃一点。
贺石早食吃的饱,现在也不饿,但还是接过拿那包薯片,打开后放了一片进嘴里。
他吃东西一直都很香,很容易激起别人的投喂欲。
何玉笑眯眯地看着贺石一片接一片地吃着薯片,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瓶果汁塞给他。
贺石一时间又吃又喝的,心里略有些甜蜜的烦恼。
再这样吃下去,会不会发胖啊?
四师姐老说发胖了就不好看,如果自己变胖,肯定会很丑,也不知姐姐到时候会不会嫌弃自己。
看来今日到了升阳镇,得多练一会儿剑法,这样应该就不会发胖了吧。
贺石脑海中天马行空地胡乱想着,刻意忽略掉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紧张和无措。
这样紧闭的空间里,若有似无的淡香弥漫间,姐姐的存在感变得无比强烈,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贺石不得已抬手将自己头侧的小窗户推开一条缝,把脸贴过去呼吸些新鲜空气。
何玉见他表情有些不太好,双颊也微微发红,不由得担心这孩子是不是难受或者晕车了。
她这会儿其实也发现了自己笔迹上的漏洞,但是在贺石面前嘛,这些小细节就没那么好计较了。
何玉低头抓着毛笔“刷刷刷”写好字,拿起来给贺石看。
‘你的脸有些红,是不是头晕恶心?’
贺石紧张地抠了抠手指,背部紧紧贴着车壁,朝何玉摇摇头。
何玉的黑纱静静垂在胸前,贺石望着她,耳朵嗡嗡的,连带着眼睛一花,好像在那黑纱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白皙面孔。
他连忙闭上双眼,缓了片刻后,再睁开,眼前这才恢复如初。
心脏跳得太快,快到贺石有些心慌。
他不由得抬手往自己胸口处轻轻捶了两拳,想压制下那太过不安分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