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走出几步,后殿匆匆跑来一个小和尚:“施主留步!大师有请。”
许夫人疑惑抬头:“大师可说是有何事?”她心想,该不是刚刚他们在这里争吵,惹得大师不喜了吧。
“大师知道许大小姐来上香,要单独给她讲法,送一份祝福。”
小和尚话音刚落,许夫人喜得差点落下泪来。单独给婉婉讲法祝福,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样的荣耀,以往也只有皇室中人才会有。
“好好好,”许夫人努力控制着激动的心情,对许静婉道:“婉婉有福了。快去吧,让你二哥留下来陪你。大师可是得道高僧,你一定要虔诚恭敬。”
“母亲,我知晓了。让哥哥先送您下山,坐轿子回去。我回去时再从山脚另租一顶。您路上小心些。”
“嗯。路还好走,你别担心,快去吧。”许夫人摆了摆手,被石竹和玉竹一左一右扶着,朝一侧停着的肩舆走去……
山上的积雪虽厚,但是石径都已被打扫干净,确实不难走。
许静婉看着母亲的肩舆渐渐远去,遂带着蝉衣和银霜,一路跟着小和尚向后院禅房走去。
路上,她心里猜测着大师为何会有此举,却还是一头雾水。
片刻,小和尚停在一座较大的禅房前。他上前轻轻一推,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许静婉看向小和尚,道:“大师讲经可能要些时间,麻烦你小师傅给我的丫鬟找个避风的去处。”
小和尚指了指一侧的禅房:“这些平日都是供香客休息的去处,我会带她们过去。”
许静婉点点头:“你们去吧,出来后我会叫你们。”
进了禅房,许静婉仔细打量。可以肯定的是,这间禅房她是第一次来。
禅房里极为清净雅致。正对面是一座观音菩萨的塑像。观音菩萨端坐在莲花台上,双手轻捻佛珠,慈眉善目正俯视众生,神情静谧安详。
佛像前的矮几上燃着香,两侧的蒲团上却空无一人。靠窗另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着一套南泥茶具。
许静婉收回视线,上前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上香跪拜。然后起身立在一侧,静静等待。
只过了十几息,慧远大师便从禅房一侧走出来。
他微笑着看向许静婉,缓声道:“小施主果然非同常人。”
许静婉愕然,双手合十道:“大师过誉了。还请大师明示。”
“今日相请,老衲只是想见一见你,并非真要讲经,还请小施主莫怪。在你小时,生了一场大病,你母亲抱着来找我。你的命格那时我就已经看过了。”
许静婉紧抿着唇,一双乌黑的眼睛吃惊的看着大师。这件事,母亲从没和她说过。
大师念了一个佛号,微笑道:“那个结果一直困扰我十多年,如今我终于明白。改变你们的命格不只是他的原因,还有你。”
“大师,我不明白。”许静婉清澈的眼眸认真看着惠远大师。
“你前世姻缘遭遇暴败星,致使你们错过彼此,又不得善终。他既求来了今生,愿你不离不弃,前世的杀戮便不会再发生。”
大师短短的几句话让许静婉心惊不已,难道大师知道了她前世的遭遇?沈湛后来也死了?他是怎么死的?是被梁瑾杀的吗?
许静婉语气急切地问道:“大师,信女有一事不明,请大师指点。”
“小施主不要客气,请讲。”慧远大师对着蒲团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静婉做个揖礼,便跪坐在蒲团上,问道:“大师说到我的前世,想必所说的姻缘是和沈小将军了。”
她看着大师,见他没有否认,又道:“您说他前世不得善终。那他,是怎么死的?”
大师捻着佛珠,片刻后才道:“……前世,他为你报了仇,又将你重新安葬。之后便守在你的坟旁,终日与酒为伴,不久就去了。后来被樵夫人收了尸骨,葬在了你的坟旁。”
许静婉呆呆的听着,似乎一句都没听懂。她傻傻的张着嘴,泪水却湿透了衣襟。
许久,她哽咽着低下头,喃喃自语:“怎么会?……他怎么能这样?……”她捂着胸口呜咽着:“……您说的不是真的……不是。……”
她想起阳光下跟在她车旁骑马的沈湛,想起背着她在林中拼命奔跑的沈湛,想起浑身是血躺在山洞里的沈湛,然后她似乎看到了坐在她坟前醉酒,慢慢死去的沈湛……
慧远大师起身,重新燃起三炷香,长叹一声道:“丫头,你就把它当做是一场梦吧。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唯愿你们今生能得圆满。”
许静婉低头,看见身前湿透的衣襟,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待彻底平静下来,她又问道:“大师刚刚说,他求来了今生,又是何意?”
惠远大师顿了顿,道:“他与你姻缘在你死去时本已了结,可是他不愿放弃。他在佛前跪求了三日,用他拯救万民的功德,换取今生与你再续姻缘。”
“……大师,我不明白,佛祖既已应允了他重活一世,为何还要他承受血光之灾?为何不把那些灾星都收了去?”许静婉倾身向前,红着一双兔子眼问道。
惠远大师转头看了眼观音塑像,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小丫头,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苦是白受的。所谓因果相依,福祸相随。”语毕,大师微微闭目,不再言语,手中不停捻着佛珠。
许静婉:……?
从禅房出来的时候,许静婉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
她再次回头看了眼禅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进去过,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些话……
“婉婉,佛经讲完啦?”是二哥的声音。
许静婉抬头,二哥已经到了她面前。这样冷的天气,他头上竟然还微微散着热气。想必这段时间他没闲着,应该在哪里打了拳。
“嗯。”许静婉心中很乱,便道:“哥哥,我有些累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好。咱们马上回家。”许静安说着去叫了肩舆。
蝉衣和银霜也听见动静,出来了。许静婉从蝉衣手中接过手炉,沉默着坐上了肩舆。
许静安看着妹妹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又疑惑,莫非大师说了什么……
晌午的阳光很好,透过帘子照射进来,有一丝的暖意。许静婉脑中反复回想着大师的话。正入神间,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许静婉身子向前一晃,又被银霜一把扶了回来。
“二哥?”许静婉试探的喊了一声。
“婉婉,没事。路被堵住了,待在车里别出来。”二哥声音低沉道。
“小姐坐着,我出去看看。”银霜说完看了蝉衣一眼,又道:“照顾好小姐”,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许静婉虽然担心,但是并不慌张。前两日墨白过来和她说,婚期临近,沈湛调了人手暗中护着他们呢。
很快,外面隐约传来打斗声。
因为天寒,车帘都换成了厚重的棉布帘子,却听不出来外面有多少人。
许静婉将车帘掀起一道缝隙,就见二哥正和一个蒙面人缠斗,看得她惊心动魄。她没看到银霜,想必银霜是在马车另一面。
随着一声呼哨,二哥身边又落下几个蒙面人,其中两人却直奔马车而来。
许静婉心中一惊,连忙放下帘子,迅速取出迷药攥在手里,嘴里还忙着对蝉衣喊:“用迷药。”
帘子刚被掀开,许静婉就一把迷药撒了出去。黑衣人动作一顿,没来得及闭气,实实在在地吸了一大口。
许静婉眼睁睁的看着他缓缓的松开手,向后倒去,车帘又“噗”的一声重新落下。
她缓过神,回头去看蝉衣。
见小丫头正瞪大眼睛看着她,惊奇道:“……小姐,这药……真……好……”。话未说完,就见她身子一软,向下倒去。
许静婉忙扶住她,心中苦笑。这丫头撒药时定是忘了闭气,把自己也迷晕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外面的打斗声渐歇。
许静婉担心二哥,掀开一角帘子向外看。此时,二哥正朝她走来,几缕长发凌乱的垂在额头,淡青色云纹披风上血迹斑斑,整个人看着十分狼狈。
许静婉钻出帘子,喊了声“二哥”,就要跳下车。许静安也急走两步,问道:“婉婉,你伤到了没有?”
许静婉瞬间双眼发热。
他的二哥总是这样,明明他自己一身的伤,还在担心待在马车里的她。
“我没有。二哥,你伤到了哪里?”许静婉从身上翻找伤药。
许静安已经到了车前,撑住妹妹一双手臂,急道:“只是小伤。你别出来,外面太血腥。”
许静婉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路中间两黑衣人正在清理一棵大树。
“他们是谁?”许静婉看着二哥问道。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想要证实一下。
“我问了,他们是沈将军的人。我回京时一路护送的应该也是他们。劫匪还不清楚是谁的人,他们说沈将军会查的。”许静安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