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我所有的感官。我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已经倒下，周围的空气沉闷得像要压碎我的胸膛。那面破碎的镜子消失了，但它带走了什么，我无从知晓。唯一能确认的是，我正一步步跌入某种深不可测的虚空。
“张晨，你还要走多远？”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低沉、嘲讽，仿佛是某种无形的伴侣。
我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向前摸索。脚下像是坚硬的地面，却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摩擦的触感，仿佛行走在一片无边的玻璃海洋上。偶尔低头，我能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个扭曲而陌生的自己。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黑暗裂开了缝隙，透出一点点光线。那些光不算明亮，却足够让我分辨出我正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
是的，这里是我小时候的家附近，那条总是弥漫着油烟味的小巷，路边长满了野草，巷口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几张发黄的传单挂在门上，随风摇曳。
“为什么又是这里……”我低声喃喃，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感。
“因为这里是起点。”那低语再次响起，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人合成的呢喃，又像是我内心的独白。
我无法抗拒，只能继续往前走。小巷似乎比记忆中要长得多，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柔软而腐烂的东西上，伴随着轻微的黏腻声响。我越走越快，甚至想要跑起来，想要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记忆之地。
终于，我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影，低头摆弄着什么。
“张晨，回来了？”
那声音让我全身一震。我认得，是我母亲的声音。
不可能，她早已经去世了。
我试探着靠近，看清了台阶上的人影。是母亲，但又不完全是她。她的面孔僵硬，神情木然，眼神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妈？”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没有抬头，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张晨，回来了？”
我倒退一步，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我想转身逃跑，但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回来了，就进来吧。”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那只手苍白无力，关节处渗出深红的液体，像是要滴落却又凝滞在半空中。
“不！”我发出一声嘶吼，拼命挣脱那种无形的束缚，转身向巷子外跑去。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是脚步声、低语声、嘲笑声交织在一起的诡异合奏。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像被生生扯断般疼痛。我跑了很久，直到小巷的尽头被一扇巨大的门挡住。
那门通体漆黑，没有把手，却散发出一种压抑的气息。我停在门前，身后传来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四周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门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字迹。
“真相的钥匙，在你心中。”
钥匙？什么钥匙？
我伸手去摸，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惊讶地低头看向手心。一把钥匙，早已静静地躺在我掌中，不知是从哪里出现的。
我犹豫着将钥匙插入门上的锁孔，手指微微颤抖。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缓缓打开，露出一片刺眼的光。
“进去吧。”低语再度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光线逐渐包裹了我，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到光芒消失，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布满镜子的房间里。那些镜子无处不在，墙壁、地面、天花板，全都由镜面构成。而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我”。
这些“我”或愤怒，或哭泣，或癫狂，或冷笑，他们互相凝视，又都死死地盯着我。我无法理解这诡异的场景，只感到头皮发麻，背后涌上一股寒意。
“你是谁？”我低声问道，声音中透着不安。
“你就是我们。”镜中的无数“我”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震耳欲聋。
“不！这不是真的！”我疯狂地摇头，试图否认眼前的一切。
“接受吧，张晨。这才是真正的你。”
镜中的“我”纷纷伸出手，似乎想要将我拉入镜子中。我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融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分解。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闭上眼，耳边只剩下那些重叠的声音在回荡：
“只有面对自我，才能找到出口。”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灰色沙地，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深沉的暗红。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而是朝着声音的方向，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