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密密麻麻地躺着数十只老鼠的尸体，有几只活着，抽搐了一下，最后也咽了气。
百鬼拂袖转身，一脚踩进血水里，一只手将巫师丘的头提起，在他耳畔低语：“老不死的东西，还想用你那些肮脏的老鼠对付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怕了，我不怕你，不怕你！”
巫师丘撑着最后一口气，讥笑道：“抱歉，你又错了。这些老鼠是我为了自己准备的。”
百鬼微微眯眼睛：“想死？想得美。我要你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我定要你生不如死，要你为之前所作所为而后悔，因为我要用世间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你，摧残你，你不会死的，你当然不会死，你的身体可能会死，但你的灵魂还在，我会找一个好的身体给你，然后继续折磨你，你大可放心，这种折磨永远也没有尽头的……”
暮明轩听得背脊发寒，沉默不语。
然而，巫师丘根本没有在怕他，在百鬼气得手抖时，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百鬼听完，差点把他的头捏爆，苍白的脸更加苍白，眼白布满了血丝，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仿佛要把巫师丘生吃活剥了一般。
百鬼好容易冷静下来，因为方才的激动，五指的指甲都扎进了巫师丘的头颅里，又被血水一浸，整个脑袋像是血淋淋的肉丸子。
他双目瞪大，突然之间，变得慌了：“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啊……怎么会还活着，她是被你杀死的，一定是你！”
巫师丘这样了都不死，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他被血水呛了一下，吐出来：“噗！我以为她会去找你。想想也是，她被我变成了那样……”
“你他妈把她怎么了……”百鬼又气得要发作，暮明轩实在忍不住了，急忙上前一步道：“你再这么下去，他可能撑不到你折磨他了。”
百鬼身体一顿。巫师丘又呵呵笑了两声，讥讽道：“想知道？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一听这话，暮明轩莫名有些同情百鬼了，不等百鬼反应，他脱口而出道：“巫师丘。朕知，你不怕死，你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几百年，你无非想要解脱。朕认识一个人，若你肯说，即使是这位前朝太子，朕也会保你必死无疑。”
百鬼抬头看暮明轩一眼，顿了一顿，然后强行压下肚里的滔天怒火，抓起巫师丘的后颈扔了出去。
巫师丘用最后一条胳膊，一条腿，蠕动着来到暮明轩脚边，暮明轩没有去看他。他知道，看一眼怕是有半个月不再吃肉了。
只听他低声言语道：“……陛下，臣想死了，还请陛下成全臣！成全！臣想死，不想活！”
暮明轩退开半步，用带着熏香的手帕捂住口鼻：“朕看你不想死。事到如今，还要隐瞒？”
巫师丘沉默了。暮明轩没了耐心：“巫师丘，你是跟他有仇吗？你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百鬼攥紧拳头，慢慢走过来，巫师丘这才道：“我跟他没仇……我这么做，只想毁掉他。”
暮明轩抬手示意百鬼先别动手，他继续问：“为什么想要毁掉他？你们又不认识对吧。”
巫师丘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真要有个理由，大概是嫉妒吧。他那时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不曾拥有的，所以我要毁掉。理由够吗？”
百鬼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巫师丘呛了好几口血水，不是暮明轩阻拦，他就要被呛死了。
暮明轩道：“说重点。你到底把他的人怎么了？”
巫师丘吐了一口血水，笑道：“我只是把她变成了她最讨厌的东西。太子殿下，不知道你想到了吗……看你的表情，是不记得了？”
百鬼愣愣，喃喃自语：“她讨厌……她讨厌……”
巫师丘提醒：“好好想想。仇恨先放到一边。”
百鬼顿时感觉头痛欲裂，想死得心都有了：“我怎么会忘，我没忘……我只是，暂时不记得了，她最讨厌的是……到底是什么啊？”
暮明轩骂道：“巫师丘，你真不是东西啊。”因为一个嫉妒，就灭他的国家，这算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百鬼还是没想到，双目无神。
这时，巫师丘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用最后一口气道：“你觉得，什么东西会吃死人的肉？”
话音刚落，百鬼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浑身一僵，双眼发直。一个名字想要脱口而出，但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被灌满钢针，纵有千疮百孔，也不及此时万分之一的心痛。
暮明轩还没来及问怎么回事，百鬼就已经发了疯似地想要出去，想起了什么，在地牢里踉踉跄跄，跌倒又爬起来，很快不见了踪影。
这就，走了？巫师丘他就扔在这，不管了吗？
然而，等暮明轩再看向巫师丘时，他差点就吐了。
一窝血淋淋的老鼠从巫师丘的身体里爬了出来。想来，是方才幸存的老鼠，藏在这血水里。
有人不光干的事让人恶心，死了更恶心。
……
上一秒还在天上飞着的乌锦，下一秒翅膀便脱落了，幸有木泽及时地用藤蔓接住了他。
知月完成结印之时，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只存在了几秒，便消失了。
赤瞳见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不由道：“你这结的到底是什么法印？”
知月抹了把额头的虚汗：“不过是一个信号。”
赤瞳又问她身体怎么样，知月回答还能坚持一会儿。紧接着两人又开始忙着对付血兽。然而没一会儿，不远处地炎少抱着一人过来。
那人穿着乌锦的衣裳，却显然是个女儿身，还是保养极好的少女：一头乌黑长发轻轻覆在一张细腻的面容上，左脸有一明显的烫伤，看似瑕疵，却仿佛桃花绽开，添三分动人。
“乌锦？”知月扫一眼，问炎少，“他怎么了？”
炎少把少女轻轻放下来，一脸懵：“我也不知怎么了这是，一转眼他就变成了这样了。”
说完，他转身，忙着抵御血兽。
知月蹲下，探探陌生少女的鼻息，松一口气：“晕过去了。另外，她现在是一个人类了。”
赤瞳一听是个人类，立马疑惑了，一面忙着杀血兽，一面抽个空隙，道：“不是一只乌鸦？妖能变成人类，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他说他是因为诅咒才变成一只乌鸦的。我听别人说过诅咒。要想解除诅咒，要么是施咒者放弃了诅咒，要么是施咒者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诅咒只存在于人界。知月之前在人间四处游历的时候，听说过诅咒这玩意，当时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只当是邪祟作怪。
而现在，乌锦的情况很可能是受了某人的诅咒。知月没多想，因为现在又出现了新问题。
神力消耗巨大，再加上血兽怨念的浸透，冰岚维持了一个多时辰的水墙，轰然坍塌。
同时，木泽的神力，也已经所剩无几，无数藤蔓渐渐化为灰烬，他凭一木剑杀出路来。
冰岚擅长防御和净化，打算用神力来安抚净化这些血兽，但效果甚微，只好加入混战里。
水墙已破，几人也都显疲倦，血兽没理由再和他们纠缠了，知道他们是神族，不那么好吃，于是有些血兽就绕过他们，或变作野兽，爬上城墙，或化作飞鸟，欲飞进城里。
如过江之鲫一般，再想拦也已经拦不住了。除非能把它们聚集在一起，就能再拖延一点时间。而现在，哪里有这样的人存在呢？
炎少看着血兽就要进城，却什么也做不了，以为要输了的时候，一股神力自身旁释放出去，转眼间，无数大小血兽都被定在了原地。
仔细看，会发现那些血兽只是变得极为缓慢，并不是完全动不了。大概是因为神力不足。
用尽最后的神力，知月险些倒地，身体到了极限，又回到妖力空空、神力空空的时候了。
她啧了一声道：“我的法术最多维持半炷香的时间。只要我们能在日出前拖住它就行了。”
炎少激动道：“就知道知月姐一定还有办法！”
木泽看出知月脸色有一丝异常，叹了口气，淡淡道：“现在距离日出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炎少瞬间苦着脸：“怎么还有这么长时间啊？”
冰岚看向知月道：“可以说说是什么办法么？”
啊这……知月有点不太好意思，少有的这么觉得。她下意识低下头，又迅速望向某个地方，三分郁闷，七分无奈：“我请了外援来。”
“神界的吗。是不是知月姐以前认识的朋友？”
知月扶额，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别急阿炎，她来了你们就知道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拖住这些血兽？”
反正别问她，她现在是已经一点招都没有了。
其他人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知月注意到想要不告而别的“乌锦”。她过去叫住了她：“你要去哪。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乌锦”披着宽松的衣裳，选择头也不回地背对着她，道：“不重要。这世上没人在乎了。”
知月想了想，淡淡道：“你就这么肯定吗，也许在某个地方，有在乎你的呢。若是你不介意的话，那个人可以是我，以朋友的名义。”
“乌锦”微微一愣，低头，抱着手臂，肩头颤抖：“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乎我？”
知月道：“我十分好奇你和百鬼之间的关系。”
“乌锦”顿了顿：“别再提他了。你不知道吗，巫师丘已经死了，他的执念也会随之消失……”
知月打断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从头至尾，他们连巫师丘的影子都没见到。
“乌锦”苦笑：“我当然知道了。我身上的诅咒就是他给下的。他活一日，诅咒一日不解。”
“知月，你还是想办法解决血兽吧。我现在不想回忆。我不是他，也和你不熟。所以，别再问我了。”
知月一时语塞。百鬼不在，“乌锦”现在又是人类，而且看她现在状态，也是十分痛苦。
知月真的只是满足好奇心才叫住她的吗？或许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要自寻短见。
毕竟，她自己都说了，没人在乎。更没人知道她到底是谁，她在这个世上，大概就成了石头底下的青苔，隐忍，且可有可无的存在。
在知月的记忆里，初见乌锦，是因为百鬼的介绍。他一直独来独往，而且脾气也是十分古怪，除了喜欢收集金银珠宝，没别的癖好。
如今知道她是被诅咒的人类，又要变得孤僻，知月的心里很微妙，可能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有了欲望，想要真心帮助这个人类。
再次想要叫住她，然而“乌锦”在知月开口之前，停止了脚步，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人。
知月默然。
百鬼注视着“乌锦”，心情因为激动，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并且，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来。
“乌锦”更是震惊，好似从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毕竟，他是鬼，不是要投胎去了吗？
“你们在干什么？”炎少过来找知月商量血兽的事情，见状放低了声音，道：“什么情况？”
知月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你自己看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是这种场面似曾相识，在话本子里经常出现，也就是说，感觉下一秒，两人应该就要执手相看泪眼。
知月心道：“我就说，他们二人关系不简单。百鬼，你还愣着干嘛呢，赶紧跑过来啊。”
跑是跑不了了。此时，百鬼走几步，都挺费劲的。他的腿抖特厉害，明明就十几步的距离，却被他活活走出了八百里加急的气势。大概是觉得这样太过丢人，他抹了抹眼泪。
“乌锦”看不下去了，低头快步过去，就在知月以为他们要抱在一起时，“啪”的一声！
百鬼的脸歪向一边，很快浮出一个五指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