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阁开放时太过吵闹,木槿一来就去了最顶楼。
珍宝阁的最高层只有暗镜教的人,他们来这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场内秩序,若有什么大单子,也可能会顺手接下。
木槿走上前去,所有人给她毕恭毕敬的行礼。
只有飞羽脸色奄奄,一副不想和木槿说话的神情。
木槿没有在意,她对着场内人说道:“各位同门,今日我也有一事相求。”
“落雪堂柳阴,背出暗镜。取他首级者,我赏黄金五万两。”
全场噤声。
这弟子里大多数都是落雪堂的人,自然知道柳阴这个人。
柳阴可是落雪堂最有名的弟子之一了。
为了活命,他甚至能亲手杀死自己哥哥。暗镜教没有伦理道德,他不会受到指责,反而所有年轻弟子都敬畏他的魄力和阴毒。
是敬,也是畏。
柳花轻舟醉侠客,青锋折扇天下平。
他少时就沉稳干练,一套剑法可谓出神入化。
少年天才,风流倜傥,似乎所有意气风发的词都属于他。
“不知师兄所犯何错,竟让护法如此费尽心思杀他。”
贸然冲上前打破平静的竟是蝶骨。
“你就是蝶骨?你上前来。”木槿眯起眼睛打量她,猜出了她的身份。
蝶骨不卑不亢,她走上前去,单膝跪在木槿面前。
木槿莞尔一笑,凑近她耳边说:“若你能带他头颅前来见我,不光五万黄金,我还赠你蛊毒解药,还你自由。”
蝶骨怔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条件。
木槿笑着离开了,只留下一句:“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要不要好好珍惜。”
……
叶溪亭和柳阴几乎寸步不离,叶溪亭的实力不可小觑,落雪堂的众人也不好下手。
直到今日午后,叶溪亭为了防止林府之灾伤及洛月华,就让洛月华先去梅香客栈避避灾,又喊柳阴去保护人家。
叶溪亭和柳阴分开,也是给暗镜教留了空子。
十几个落雪堂的弟子叽叽喳喳讨论着如何布置战术,他们异常亢奋,甚至想着如何平分五万两黄金。
只有蝶骨冷漠的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有不怕死的同门去和蝶骨搭话:“蝶师姐,你武功最好,我们组队呗。我去引诱柳师兄,你在最后一步抓捕柳师兄呗。有钱一起……啊啊啊!”
他话还没说完,蝶骨的匕首就刺穿他撑在桌子上的手掌。
“滚。”
另外几个人看他吃瘪的模样哈哈大笑。
“哎呀蝶师姐这武功,一人足以抓获柳师兄,还会和我们组队吗?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柳师兄和蝶师姐走得最近,蝶师姐怕是于心不忍吧?师姐,那可是五万两黄金啊!”
这些人一口一个柳师兄叫着,听得让蝶骨厌烦。
她拔出匕首,一脚踹开包厢的门离去。
“装模作……”有人小声骂着。
他话还没说完,蝶骨的暗器就割破了他的喉咙,瞬间夺走了他的性命。
鲜血飞溅在窗户纸上,划过柔美的弧度。
她连身都没转过来,就这样轻飘飘地杀了一个人。
“不服的,可以和我单挑。”她只留下这一句,就消失在了大家视野里。
大家都噤了声,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
洛月华撑着桌子,看着渐渐黑下去的天,她无奈道:“为什么要住客栈啊,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柳阴有些心绪不宁,叶溪亭什么也没跟他说,只让他留在这里,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也只能猜测:“应该快了吧,”
包厢里一大桌菜都是叶溪亭吩咐的,可惜两人都没什么胃口,菜都凉了也没人动筷子吃。
“嗖——”
一支利箭打破寂静,从窗口射进,直直冲向洛月华额心。
柳阴眼疾手快,一下把洛月华按在桌下,躲过了过去。
射箭之人力度之大,箭尖竟穿透门整整一寸。
柳阴神色冷了冷,他叮嘱洛月华:“去楼下人多的地方,不要跑出客栈,等溪亭回来。”
洛月华还没回答,柳阴就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月光照耀之下,柳阴站在瓦房上,他手持婷媛剑,青衣肆意飘舞。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却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柳师兄,好久不见。”
率先开口的是落雪堂三弟子蛇苶,她挥舞着自己的链蛇软剑,笑容十分灿烂。
铁剑对上链蛇软剑并不占优势,柳阴收了剑,拿出自己的柔梅扇与她对峙。
虽叫柔梅扇,实则刚硬无比。
“哦,师兄剑法高超,我竟忘了,师兄的铁扇才是一绝。”蛇苶笑了笑。
她挥动链蛇软剑,试图捆住柳阴的小臂,却被他的柔梅扇阻挡回去。
几发暗箭从柳阴身后射出,他既要躲避蛇苶的攻击,又要避开暗中之人的利箭。
柳阴的柔梅扇挡住了绝大多飞来的箭矢。 不甘示弱,锋利的剑刃划破了柳阴的衣袖。
“柳师兄,只会守可赢不了我。”她笑着,十分明媚。
柳阴飞身前来,将链蛇软剑卡在柔梅扇中,她竟拔不出来。
柳阴挥动铁扇,用蛇苶自己的武器划伤了她的脸。
蛇苶抹去血珠,阴恻恻地笑了,她用力扯住链蛇软剑的另一头,不让柳阴动弹。
身后几只冷箭穿云而来,柳阴只好松开钳制她的铁扇,避闪飞来的箭。
柳阴防不胜防,左肩胛还是中了一箭,麻痹的感觉瞬间刺痛了柳阴的左手臂,他有些吃力的反手拔出箭头。
“啊,师兄,我忘了说,这箭上我淬了毒,就算你现在不死,以后还是死。不如别挣扎了,还便宜了师妹师弟。”五弟子云明一脸无辜可怜,他拿着弓箭从暗中走出来,和蛇苶击了个掌。
“是啊,护法只要柳师兄的脑袋,我们俩拿到五万两黄金,一定把师兄的身体好好安葬。”
柳阴不想和他们废话,他忍住剧痛,横拿铁扇,朝云明的脖子飞去。
云明脸上大惊,他连忙避闪,却还是来不及,被柳阴削下来一只左手。
蛇苶没空管云明的哇哇乱叫,她趁柳阴去杀云明连忙将链蛇软剑缠上柳阴的脖子拼命收紧。
柳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麻痹的左手抓住了颈前的链蛇软剑,将它生生扯下来。
锋利的刃刺破了柳阴的手掌,他的左手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手掌依稀可见白骨。
不知是不是因为云明的毒药,他的左手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了。
蛇苶惊于他徒手扯下链蛇软剑,还没来得及防御,就被柳阴的铁扇收下了人头。
柳阴摇摇晃晃地走到云明跟前,他浑身都是血,犹如地狱的煞神。
柳阴没管他的大叫,婷媛剑就这样了结了第一条人命。
解决了两人,柳阴也有些体力不支,他摔下房檐,落到小巷子里。
他无力地靠着墙,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再见叶溪亭最后一面。
他还没走多远就又被团团围住,这次来的是些低级弟子,有些柳阴见都没见过。
柳阴忍着左手上传来的痛感,他直起身来手中握紧了婷媛剑。
他们只配仰望他,他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这就是柳阴的傲骨。
“真是感谢蛇苶师姐和云明师兄啊,给我们捡个便宜。”
“对啊,他们两个拽成那样,还不是没杀成。”
几个人嘀嘀咕咕以为捡到一个大便宜,
柳阴没有说话,他主动出击,不出一瞬,婷媛剑就这样连续斩下两人头颅。
弟子们纷纷紧张起来,他们的头目喊着:“按规定站!按规定……”
他还没说完,就被柳阴一剑划破了喉咙。
柳阴杀红了眼,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全成了剑下亡魂。
他也终于撑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还没能缓缓,就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
“柳师兄,你还是很强呢。”
是落雪堂四弟子脉水,他是富家子弟,也是主动加入暗镜教的。他根本就不理解柳阴一个死士是如何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的。他不差钱,他只是想杀柳阴。
他嫉妒柳阴。
柳阴勉强用婷媛剑撑起自己身子,他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死在这种傲慢自大的人的手上。
脉水一脚踢开婷媛剑,柳阴没有受力直接摔在了地上。
脉水哈哈大笑,一脚踩在柳阴肩膀上。
“柳师兄,你虚伪的令人作呕。”
柳阴没有回答他,自己肩膀的毒要发作了,他能明显察觉到他快死了。
“贱货,你也有脸说他!”
蝶骨不知从哪里出来,一掌扇在了脉水脸上。
脉水还有些惊讶,他牵起蝶骨的手:“师姐怎么来了?手扇痛了没有?柳阴这个人我让给师姐了,我听见了护法说师姐杀了他还能解除蛊毒呢,师姐放心我不和你抢。”
蝶骨甩开脉水,扯起柳阴就把人带走了。
“别跟过来,等会我连你一起杀。”
蝶骨说到做到,脉水还是让了步。
柳阴刚想说什么,蝶骨就叫他闭嘴。
等到离开了脉水的视线,柳阴推开了蝶骨,他也因为反作用力摔在了墙上。
蝶骨皱眉,她骂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要死了,你不用白费力气。”
柳阴眼中是蝶骨从未见过的死寂,她从未见过柳阴这样认命。他如同早就枯死的朽木,活着的每一秒都是行尸走肉。
“师妹,你把这封信,交给溪亭……然后,割下我的头颅,去换你的自由……”柳阴颤颤巍巍的用右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封早就写好了的信。
蝶骨只是看着,她看着曾经如此傲气的师兄变成了这样,她的眼角都渗出了泪。
“凭什么是她?她给你下蛊了吗,你要这样事事想她。”蝶骨任由泪流下,她看着虚弱的柳阴,看着这样窝囊的柳阴,忍不住骂道。
柳阴不知想到什么,他满是血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那年新雪,我坐在长亭下看雪,突然想起今日是我兄长的生辰,这么多年了,我都忘记了他的长相,却还记得他生辰,真好笑。”
“溪亭刚得到婷媛剑不久,她很喜欢这剑。大雪纷纷地下着,她还在雪中舞剑,我很少见她穿红衣,她如火的衣裳比红梅着更加夺目,我看着她,抚琴给她助兴。溪亭是我知音,她听我音律中似有烦困,于是收了剑看向我,我问她,胡亥午夜梦回会不会想起自己逼死的哥哥?”
“她笑我多愁善感,她说,皇位只有一个,怎么都要死一个,该怪的是制定规则的人。”
“她说的不是皇位,她听懂我的言外之意,她说不怪我。”
“第一次有人说不怪我……她就算知道我的真面目也愿意牵我的手。”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爱上她的,可我一想到她未来会和另一个男人耳鬓厮磨,为他生儿育女,我就害怕,我的心就在颤抖。我只知道我要留下她,我杀了她的未婚夫,我杀了她接触的所有男人,我不想要她离开,我卑劣又低贱,明知道我与她没有结局,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我还是不愿让任何一个男人靠近她。”
“人人敬我畏我厌我……当然除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好友。”柳阴咳嗽两声继续说道。
“溪亭愿意走近我,愿意了解我,愿意好好听我说话……这就值得我选择她了。”
他和叶溪亭每一次的吻,都像是在说诀别。
他主动靠近她时,就料到了如今的下场。
就算是挫骨扬灰,他也不悔,不怨,他在万千红尘中只求无憾。
蝶骨收了信,她拭去泪扛起柳阴:“你先别死,我们还可以在试试。”
“不了师妹,那年上巳节,你不是说想去安京开个商铺吗?机会难得……也算是我和溪亭给你在北卞的事赔罪。”
蝶骨愣了愣,她都快忘了的事,柳阴还记得。
“你就算想葬我全尸,也有人会把我挖出来的。师妹,你知道吗?我宁愿是你。”
“师兄……”
蝶骨哭了,她根本不想柳阴死。
\"师妹,把我葬在梅花树下吧。\"
蝶骨哭着点头,她面前的柳阴也渐渐冷了下去。
他已经没了气息,右手却还紧紧握住了婷媛剑。
他最后一刻恍惚看见了溪亭。
她一身红衣拿着梅花,哭着朝他跑来。
他有些自责,他怎么能让她哭呢。
溪亭是不是还说过,回去要和他成亲?
可惜他回不去了……
……
木槿坐在上方,看着回来复命的蝶骨。
珍宝阁都被烧成灰了,暗镜教死的也要死完了。
剩余的人就随便找到个客栈先住下。
木槿亲手打开了匣子,柳阴脸上的血迹被蝶骨擦掉,他的面容依旧是那么温润如玉,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看来死的挺好的。”木槿冷哼一声。
“他有没有喊你带什么东西?”木槿又绕回她身边。
蝶骨心中一紧,她摇头:“并无。”
木槿才不信什么并无,摆手喊了两个侍女上来搜身。
她就是算准了柳阴会把重要的东西交给蝶骨,才派她去做的。
侍女取出一封带血的书信,递给木槿。
木槿展开,信中写道:
我妻溪亭:
溪亭,展信佳。
旧日红梅新雪,夜话清风明月。抚琴君舞剑,难言缠丝心悦。勿妄,勿忘。泪干血尽肠断。
溪亭,前路漫漫,还愿你长乐无疾。
柳阴
木槿看了开头就把信烧了,她笑盈盈说道:“确实该给溪亭写封信,蝶骨我记得你是他唯一的好友,那就你来写吧。”
木槿把菱花堂的堂主都请了过来,只要蝶骨一写完,木槿就请人给她解蛊。
“……好。”
此情此景,蝶骨不得不从。
木槿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叶溪亭怎么样了?”
昨日沈日暮和叶溪亭大闹林府的事已经传遍了。
“听说已经昏过去了。”
木槿对着菱花堂堂主说:“那就让她继续昏过去,至少三天,你能做到吧?”
菱花堂堂主连连点头,她赔笑道:“一定,一定。”
“那就去做。”木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