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带着周瑞家的,施施然的来到了凤姐所住的小院。
只见这院子里果然比平日安静了许多,不再时不时的有管事的婆子前来回话奏事,跟前跟后忙着跑腿的丫头也减少了许多。
想是现在并非凤姐规定的理事时间。
廊下坐着的小丫头,一眼看到王夫人,急忙蹦了起来,一边喊着“太太来了”,一边殷勤的打起了帘子。
王夫人进了正屋,只见凤姐病歪歪的倚坐在床头,手里拿了一本书,正皱着眉头翻看,平儿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见到王夫人,主仆二人都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姑妈今儿怎么来了?恕我有病在身,无法起身相迎。”
凤姐有些诧异的道,随即吩咐平儿让座奉茶。
王夫人顺便在床边坐了,拉着凤姐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我今儿就是来探病的。你躺着就好,莫要折腾。”
凤姐听了,顿时更是诧异。
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姑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虽说两人都姓王,但王夫人自恃长辈的身份,往日凤姐有什么不舒服,她顶多遣人来问候一二,亲身探望的事情不说绝无仅有,但也相当稀少。
这次凤姐病得蹊跷,她也没想闹得阖府皆知,因此派人给贾母和王夫人处送信的时候,都是尽量往轻了说。
因此也只有黛玉和三春姐妹来看望过她一回,其他各房的人都以为没什么大碍,或者连消息都未曾收到,自然不会上心探视。
以王夫人的性格,才不会特特的为了探病亲自到访呢。
凤姐立时就猜出,她这次来是有话要说,于是强打起精神,一边顺着王夫人的话拉扯些家常,一边在心里思量究竟是为了何事。
王夫人却看着凤姐刚刚放下的书,奇道:“你如今却也看起书来了?”
凤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如今管家理账,却大字不识几个,终是有些不便。”
王夫人不以为然道:“那些个账目,直接请账房先生看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当年我管家的时候,还不是就这样过来的,也没见哪个奴才敢欺瞒于我。”
说着,洋洋有自得之意。
凤姐道:“也就是病中无聊,随便拿本书试着看看罢了。只可惜它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
她的聪明才智,不知胜过王夫人多少,若只是管理荣国府的后宅之事,自然没什么难度,纵然是目不识丁,也能处理的妥妥帖帖。
只是自从经历了副本世界之后,凤姐心中就多了一个雄心壮志,询问了黛玉和三春之后效率相当高的找来了三百千等启蒙书籍,打算正儿八经的学起来了。
这其中的缘故,她自然不会跟任何人说起,因此随便敷衍了王夫人两句,也就罢了。
王夫人又问起下个月的月钱可还凑手。
凤姐点头道:“这都是下面的人在管着,据说已经大差不差,不至于误了正事。”
王夫人却道:“下面的人办事不易,你也不要催的太紧。便一时半会收不齐也无所谓,大不了把某些人的月钱向后推一推就是。”
凤姐微微一愣。
“某些人”?王夫人这却又说的是谁?
正寻思着,王夫人却又安慰她道:“瞧瞧你,病成这样,却还要坚持管家理事。然而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几百上千的人口,总有些事情是你照应不到的,又何必强撑着。要我说,只管把老太太给服侍的妥妥帖帖,也就够了。其他人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不用那么急着解决。像是什么外四路的亲戚,有片瓦遮头、有口饭吃也就够了,又不是自己家,哪能照顾的那么妥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外四路的亲戚”?
听了这几个字,凤姐才算是醍醐灌顶,明白了王夫人意有所指的,究竟是谁了。
不管心里是何想法,但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只笑着道:“太太管家多年,所说的自然是至理名言。我辈分小年纪轻,只有跟在太太后面多多学习的份。无论如何,都不会短了自家人的份。至于其他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我现在正病着,也没那么多的心思去管了。”
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起身欲去,临走时又看到了炕桌上的那本书,忍不住摇头道:“既然病着没精神,还看这劳什子做甚?有这时间,倒不如做点女红。”
凤姐满口子的答应了,王夫人这才摇摇摆摆的,带着周瑞家的走出了院子。
听得脚步声远去,凤姐才敛了脸上的笑容,纳闷的道:“也不知太太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隔三岔五的总是要跟林妹妹作对,就不怕惹怒了敏姑妈吗?”
平儿收拾了桌上的茶具,这才走过来,低声道:“太太这次来,是为了林姑娘?可这又关奶奶什么事?”
凤姐虽然在院子里养病,但她有自己的手段。这荣国府后宅的风吹草动,仍然没有一样能瞒得过她的耳目。
因此,前几日黛玉整顿田庄和店铺,不留情面了处置了王夫人的陪房,就此得罪了王夫人的事情,主仆二人早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凤姐哼了一声道:“在外面落了下风,就想在内宅找回场子。听太太的意思,是指望着我当那出头的椽子,替她暗中动手脚,磋磨逍遥居里的人呢。”
这种事情,凤姐以前自然也没少干,否则府里的人又怎么会对年纪轻轻的她畏如蛇蝎呢?
贾琏的院子里,也不至于只剩下平儿这一个名义上的通房丫头。
只不过以前的那些人,背后都没什么强硬的后台,只要凤姐管家权在手,想怎么搓扁揉圆都行。
如今王夫人想要凤姐对付的是黛玉,那又岂可同日而语?
平儿不由急道:“林姑娘平日里,跟奶奶的关系可是好着呢,若真要替太太做这种事,那奶奶成什么人了?”
凤姐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骂道:“连你这小蹄子都知道的道理,你姑奶奶我心里会没个成算?反正不管太太说什么,我们先答应着。只是我最近病着,没心思理会这些复杂的事。想叫我出头,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说着,随手又拿起了桌上的《三字经》,咬牙切齿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