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德堂”声誉在方圆百里很有影响,别看他偏僻,远在深山,但药草丰富,就地取材,地道药材远近闻名。它家传的《内经释义》《伤寒论解注》《子午流注》《行德堂临证宝典》是历代传人实践与智慧的结晶。多少年来,尊大医精诚,悬壶济世,安身立命。春秋采药药灵山,患者谷雨把农耕,四季马车出诊忙,望闻问切百草香。这就是一家人年复一年的生活场景。
王修莲是长女,十二岁就熟读经典,采药抓方。弟弟则善于捞鱼摸虾,翻弄鸟巢,无心于传统经方。父亲王本堂有些失望,他心中有个结,秘方传男不传女。
有一天王修莲问父亲王家的历史,他说:“祖籍安徽邢宽之后,明末清初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我们的祖辈带着《内经释义》《伤寒论解注》《子午流注》《行德堂临证宝典》流落天津的隆城城郊卧龙洞的地方,世代从医,以药灵派为体系,开办药灵山庄。行医为生,世事沧桑。我们九死一生最后定居在占山县鹿山乡飞燕村。那个用涂红油漆的十字架,是用香樟木做的,已经好几百年了,古董啰,有祖先的灵气。香樟木功效是辛香理气止痛,避邪除虫,里面有樟脑的成分,所以百年不腐。”
王修莲说:“难怪你对香樟木十字毕恭毕敬,你怕药师佛,怕天地国君亲师之神与列祖列宗。”
王本堂说:“傻丫头,我不是怕,我拜的那是一种精神,你看不到的力量,阿弥陀佛。”
王修莲说:“阿弥陀佛是什么?”
王本堂说:“是智慧。”
王修莲说:“爹,药灵派行德堂是什么年代就有的?”
王本堂说:“明末清初。”
“你能不能讲详细些。”王秀莲就喜欢打烂砂锅问到底。
王本堂说:“以后慢慢讲。”
话说“牛马年广种田,谨防鸡猴二年”,这一年刚好是猴年,天灾干旱,颗粒无收。韩清的父母到普乐县要饭,把家里唯一够韩清度日的口粮留下,父母一去就再没有回来,韩清几个月下来变得人模狗样。
王修莲说:“爹,韩清哥日子过的好苦,我拿了好多东西给他,他就不要,说不吃嗟来之食,要饿其体肤,一根筋,装圣人。”
王本堂起恻隐之心,想把他叫到家里过日子。韩清从小聪明伶俐。
王本堂说:“韩清,把你衣服脱下来我看看,如果不嫌弃就在我家吃饭干活,教你识字,你跟修莲也熟,就算添个碗筷吧!”
韩清的衣服又臭又脏,脱不下来,他娘用针线直接缝在身上,估计是怕孩子冻着。王本堂用剪刀剪开,里面长了好多虱子,脱下来后,放在火塘里抖,那些虱子掉落在火灰里噼噼啪啪地响。
韩清说:“王郎中,谢谢你收留。”
王本堂说:“这几个月,你吃什么吗?”
韩清说:“烧玉米土豆。”
王本堂说:“你与修莲同岁,但你大她,叫你哥,以后就过来吃饭,等你爹妈回来,你再回家。我给你点衣服换换,不准偷懒哦。”
韩清说:“好的,谢谢。”
王本堂说:“这孩子有礼貌,就是可怜。飞燕村好几户人家都出去讨饭,这年头不容易啊,你可立点志,活出点人样来。”
时间过了几年,韩清十八岁,他的父母还是没有回来。人长成大小伙,因为缺少母爱父爱,心里郁闷,变得沉默寡言,猜不透心思。但对王修莲和她弟弟二娃不错,尤其对修莲最好,他们本来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王本堂看得出来,只是他俩八字不合婚。
女大当嫁,男大当婚。来提修莲婚嫁的媒人不少,修莲就心不在焉,韩清有吃醋的感觉。两人就眉来眼去,故意做给媒人看。搞得媒人找王本堂了解情况,王本堂也烦。他希望早点把修莲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陈桥村有个李开云,大修莲两岁,也来提婚。王本堂知道李家家底,他爹是个教书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叫黑桃体,他发明的,字是团的圆的。李开云有文化,还善于吹拉弹唱,给王本堂印象不差。王本堂叫媒人要了八字,合得个中平婚。心想,最好去看看人家,考察一下,才下决心。
瞧人家的日子到了,男方家李开云驾着马车,带着媒人来到飞燕村接王本堂和王修莲。王修莲硬是被推上车的,她一百个不愿意,她心里装着韩清。在车上,修莲不断回头,用眼光求救,一副无奈。这时候还有一个人痛苦,就是韩清,心像树上的蚂蚁七上八下的。修莲心善,人美丽漂亮,李开云是喜欢的,可韩清会放手吗?不会。他心中有个计划,找机会与李云开打一架,把他打跑,修莲就是自己的。可是,想到李开云比自己高大,粗壮,怕不是他的对手,心开始自卑起来。自信的是他知道修莲喜欢他,只要有这一点就够了。
韩清实施的计划是,用王修莲的名义写信给李开云,双方谈判,信上说是修莲不爱李开云,先比文后比武,要摔跤比赛,要是背部两次落地算输,输的一方放弃。
几天后,修莲一直沉默不语,心情郁闷。
很坚决的王本堂最终宣布:“修莲,你与李开云最合适,配药讲究个君臣佐使、四气五味、相须、相杀、相害,婚配与配药道理是一样的,不能相冲相克相悔相乘,配药是为了疗效与治病,配婚是过好日子,儿孙满堂,相扶到老,天长地久,说实话,人禀赋不一样,也有四气五味,有品质和气场的不一样。”
王修莲说:“不适合。”
王本堂说:“我给你好好陪嫁,风风光光。”
王修莲说:“我不要陪嫁,也不要风光。”
王本堂说:“你想嫁谁?”
修莲肯定地说:“韩清!”
王本堂说:“韩清倒插门!?”
王修莲说:“不是,我嫁他。”
王本堂说:“他一无所有,谁给他办酒席,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王修莲说:“他有我就可以,我不想远嫁他乡,再说在村子里,可以一家人天天见,还可以帮你们。”
“我知道你良心好,你就气我,这里有你弟弟,不用你操心。”王本堂说,“你听我说,近亲不能结婚”
王修莲说:“我们不是近亲。”
王本堂说:“对,不是近亲,但你们是近邻。”
“近邻怎么了。”王修莲说。
王本堂说:“也不好,你想想啊,我们村的稻子、土豆什么每年都丰产,因为这些种都是外地弄来的,我们的种子又卖到别的地方。”
“我不是稻子也不是土豆,我是人,我不可以卖。”修莲声音开始大起来,有愤怒的火药味。
王本堂说:“不管人种、物种都是一样的。”
“反正我不!”王修莲说。
王本堂说:“这事由不得你,你与李开云八字不错的,我是父亲,自古都是父母说了算。”
“不!”王修莲坚决地说。
王本堂说:“我已经答应人家,彩礼也收了,你就嫁他吧,算我求你。”
王修莲愤怒道:“绝不,你要嫁,你自己去!”
“给老子顶嘴!”王本堂听到这话,气急败坏,顺手抄起绳子就抽打王修莲。
“打死个憨包,算老子白养了。”就这样,边打边骂,在院子打,又迫出家门,有人开始看热闹,农村人就喜欢热闹。
王本堂说:“打死你个白眼狼、打死你,去死吧你······你!”
王修莲无力地哭泣:“打死也不嫁,死、死了好。”
可是,在内心呐喊着,突然有种想死的感觉······去死吧,去死吧,她不停在内心呐喊着,她真的下定决心,一死了之,得不到就死去,我不愿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这种想法很危险的。就这样,赌着这口气,她像疯了一样,朝村边那条下坡路跑去,披头散发,丝丝黑发飘逸在风中。
有人提醒:“本堂啊,你太过分了,娃儿寻短见,你赶紧叫人去追。”本堂这才想到,刚才是气昏头,连忙叫二娃子去迫。
“二娃啊,去找姐姐,怕她想不开。”王本堂没听见回声,抬头回看,看到二娃飞奔的背影,看样子去找姐姐了。王本堂有些后悔,闭目喘气,低头不语。
经过多年命运的波折,王本堂对命与运有了更深的体验。对于王修莲的婚事,让他寝食难安,心里着急而且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