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木扬不知为何连着几日都住在宫中，严笑卿等着当面告假，连日来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
京城的繁华果真不是临州那样的地方能比的。
严笑卿不懂朝政，只听别人说过，当今皇上性情暴戾，时常一言不合便要处死一帮人。
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大臣们无不提心吊胆。
也有人说，皇上刚登基的那几年不是这样，是经历了后来的那场叛乱，才逐渐变得易怒，多疑，但凡听到结党营私的消息，便要大肆整顿肃清一场。
有人死有余辜，却也有许多身家清白的人惨遭祸累。
暴政之下，老百姓不得安宁，许多边陲小镇的惨烈景象，严笑卿此次随军出征见到过，那是身居京城的人无法想象的人间地狱。
难怪严家一直想把生意重心转移到京城。
京城果然是个来过一次就让人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想着，偏就那么巧，严笑卿居然在大街上碰到了严杰。
严杰带着两名随从刚从一家当铺出来，心事重重的模样，根本没发现，后来一头撞上专门等着的严笑卿，恍惚又恍惚才反应过来，一时张口结舌。
严笑卿唇角一勾，主动打招呼：“三少爷，好久不见。”
“……你？”严杰半晌才收拾了脸色，微微一颔首，“确实好久不见。”
他们二人之间明显没什么好寒暄的，严笑卿也不想和他寒暄，正色道：“寻哥还好吗？”
严杰方才怔愣的功夫显然已经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沉默片刻才道：“阿寻早在三年前便已经离开严家了。”
严笑卿脑子里嗡的一声。
三年前？
那不就是他离开的第二年？
“他去哪了？”严笑卿急迫地捏住严杰胳膊，力道大得让严杰皱眉。
严杰想挣脱发现挣不开，也就任由他捏着：“我不知道，南宫家在许多地方都有房产，他没说，谁能知道他会上哪里去？”说完趁着对方松懈抽回了胳膊，“我还有事，少陪了。”
看着严杰离开的背影，严笑卿大喊：“等等！”追了上去再问，“当年我离开之时，寻哥到底和你们说了什么？”
严杰闻言，忽然投来耐人寻味的眼神：“想知道，你找到他自己问他吧。严豫，我有时忍不住想，或许你才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老天爷总算待你不薄。”
等严杰走远了，严笑卿依然杵在原地，反复回味着最后那句话。
寻哥已经不在严家了。严笑卿想着，不由将手伸进衣襟，隔着薄薄的中衣触摸那块四年来，被他小心爱护着一直挂在胸口的玉佩。
这是南宫寻送他的玉佩。他没有佩在腰间，也不合适那么佩戴，于是用红绳穿了挂在自己的胸口。
几年的出生入死，严笑卿觉得，这块玉保佑了自己。
而玉原本的主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寻哥。
严笑卿在心底默默喊。
你在哪里？
心里忽然空了一块，漏了风一般难受。
严笑卿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手一直放在衣襟里，描摹着玉佩的形状，走着走着，忽然迎面撞上一人。
这一撞，尚未看清对方的模样，严笑卿由于失神，被脚后跟处不知什么东西绊到，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很显然，对方是个男子，且是个身量结实有力的男子。
严笑卿顺势坐在地上，抬起头，果真见到一名高大的男子，只不过由于逆光，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男子没出声，此番也说不清是谁撞了谁，对方既无意道歉，严笑卿也不想惹事——京城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显贵，说不准眼前的人就是。
单看男子的一身着装便十分不凡，凭着直觉，严笑卿觉得此人不简单。
若换作平常，他肯定会借机结交一番，而此刻，他实在没那心情，起身就想走。
“站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严笑卿未及反应便被人扯着胳膊，被迫对上一双幽潭般深邃凛冽，眼神极为复杂的眸子。
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洞穿一般刻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人的杀父仇人。
面前的男子看起来四十上下，容貌极为英俊，五官可见异族混血，更显深邃，眉心两道竖纹，一看就是经常蹙眉，脾气不好的人。
严笑卿心想，居然真撞了个不好惹的主。寻思着要不要主动赔礼道歉算了，却见男子嘴唇颤抖，似是有难尽之言。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缓缓松开他的胳膊，神色趋于平静，开口道：“你，是谁？”
严笑卿摸不透对方的意图，不似想和他结交，却又问他的底细。心思一转，换上笑脸道：“在下严豫。”
男子闻言明显一怔。
严笑卿一边心道此人奇怪，一边礼貌地道：“方才不小心撞着兄台了，没事吧？”
对方摇摇头，面上不露声色，可明显是有心事的。
严笑卿直觉此人难缠，只想尽快脱身，说了句“就此别过”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身后又传来男子的声音。
严笑卿想了想，只作听不见，加快了脚步。
还好那奇怪的男子没有追上来。
被撞了一下而已，又是个陌生人，严笑卿本以为此事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却不想自己和这陌生人这么有缘。
不过几日，竟又遇上了。
这一日，戚巧一身男装跑来军营，看到正在训练士兵的严笑卿，拉着人就要走。
严笑卿问她怎么了，顺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戚巧笑说今日有灯会，要约他一起去看。
京城的灯会严笑卿还没看过，可他今日不得休沐，岂能说走就走。偏偏戚巧说已经和戚木扬说好了，还扬言今日他的任务不是练兵，是保护戚小姐。
既是戚将军的命令，严笑卿又能说什么，只能换了身便装跟她去到长街灯会。
天色已经黑透，各色灯火耀眼，置身于斑斓交织的长街之上，严笑卿不由想到几年前和南宫寻一起逛元宵灯会的画面。
那时，南宫寻还买了个面具将他的脸遮起来，戏说生怕哪家的小姐看上他的俊俏小脸蛋。
南宫寻那时的笑脸依稀尚在眼前。
严笑卿想得眼神一黯，多希望南宫寻此刻陪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