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巡抚听佟秀诉了冤屈,表情为难。
“小兄弟,本官奉圣上旨意,这两江巡抚,实是只为农事。科举舞弊,本官无权干涉。”
佟秀愣住。
他满心期待来的,怎么会这样?
“不……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子,他是无辜的!”
佟秀跪下,不管不顾地磕起头来。
巡抚连忙让侍卫扶他起来。
“莫要如此,小兄弟,唉……本官实在是帮不了你。”
但佟秀希望过大,又一朝降至谷底,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流。
巡抚看着,心中也很难受。
但毫无办法。
“小兄弟,或者你再等一等……待我回了京……”
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待他回京,找了救援,又能如何?
说不定人已经被处死了。
“大人,真的没有办法么?”佟秀抬起泪眼,可怜又倔强地望着巡抚。
巡抚叹了口气。
“各司其职,我这钦差只是管农事的,不能越俎代庖。除非,你娘子有立什么农事的大功,我尚可为他争一争……”
“大人!”佟秀突然惊叫。
“有!娘子有功!”
“娘子研究出了,肥地的肥料!”
佟秀将肥料的配方以及当前的成果,细细说与巡抚。
巡抚初听觉得荒谬,但听到最后,说是施了肥的庄稼苗,普遍又粗又壮,他来兴致了。
“真有那么神奇?”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激动。
若这配方真实有效,那岂不是从根本上,解决了大问题?
他出差来这儿一遭,轻轻松松领个大功回去了。
天助我也。
“快快,立刻启程,赶往淮南府。”巡抚说。
这下他急了,可不能让研究出肥料配方的人死了,万一对方还能研究出别的粮食创收法子呢?
就算不能,但就肥料这一项功劳,就够自己再升一级的。
巡抚的去心似箭。
佟秀听了,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一半,不由得感激不尽。
一行人很快上路了。
淮南府。
同知家中。
一个清贵小少爷走来走去,满脸焦急。
“十三叔,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关泓一停下来,忍不住对坐在主位的官人吵嚷。
那位官人,同他有颇为相似的清俊和雅致,最紧要,面容坚毅,颇有些上位者的威严。
这是淮南同知,关山月。
“泓儿,坐下!”关家主,栗山关氏现任族长,关泓一的爹,骂道。
关泓一火烧屁股了,哪里还坐得下。
郑县令和隋准被抓到淮南府后,远在栗山的关氏,马上收到了风声。
关泓一根本坐不住,火急火燎跳到淮南府。
淮南同知是他三叔,平时也管他管得严,平时他都不爱往淮南府来。
但这回,他是一门心思自个儿往这里撞。
“科举到底有何用,十三叔做到这么大官了,又有何用?”
关泓一忍不住抱怨:
“连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也无法还人清白。”
“还不如当初不考了,什么事也没有!”
“胡闹!”关山月沉声道。
“泓一,坐下!”
这回是真真严厉了。
关泓一只得坐下,但又跟椅子上有针似的,一刻也坐不定,焦急地动来动去。
“三叔都这把年纪了,怎受得牢狱之苦?”
“再就是隋准,他原是个老实本分种地的,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定是吓坏了。哎。”
关泓一惭愧不已,心痛不已。
然而,关山月清冷的脸上,显出一抹异色。
“吓坏了?我看他好得很。”
然后,他拿出一张纸。
“这是刑事官审问时,一旁的文书所记,你们看看。”
父子俩伸头一看。
喔,好一篇《成阳歌颂》!
“妙极,妙极,这隋准,果真有大才啊!”关家主读完,大受震撼,简直快不认识自己家乡了。
关泓一看了,也不敢相信:
“这是他受审时写的?”
关山月纠正:
“不是写的,是念。随口便念出来了。”
关泓一瞬间自卑。
他单以为,自己同隋准是第一名与第二名的差距。
原来根本不是。
这差距海了去了。
这还没完,关山月又掏出一叠纸:
“这都是他在狱中无聊,在墙上写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文盲,隋准也是很努力。
他把毕生所记得的好诗好文,改了改,一股脑儿写在墙上了。
关山月着人抄了回来。
一读,惊为天人。
关家主拿过来一看,亦是震惊:
“这岂止是有文采?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隋准这是不世出的天才啊!”
饶是关山月性子审慎,此刻也不由得点头:
“确有大才,堪称卧龙转世。”
昔有卧龙先生躬耕于南阳,今有隋准小友种地在成阳。
两位关氏人杰敏锐地感受到,自己的家乡有一线可能,要流芳百世了。
看着这些手稿,他们越看越觉得,太对不住隋准。
怎能让此等人才,沦落狱中?
关家主心有不忍,问说:
“十三弟,现下究竟如何?三弟和那小友,在狱中可曾受苦?”
关山月徐徐放下茶盏。
“我都打过招呼了,受苦倒不曾。且如今没有铁证,无法审理,无需担心。”
但关家主如何不担心?
官场上那些肮脏手段,他是知道的。
“怕就怕知府强行提审。正因为没有证据,才要审。屈打成招,亦或是……人死了,不就有证据了么?”关家主道。
低沉的声音,让众人也跟着心里发沉。
众人面色惊惶,唯有关山月尚算沉稳。
他又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然后才说:
“且我已修书给学政大人,大人恰巧在北江府,到咱们这儿来。”
众人皆面上一喜:
“果真?那咱们的人有救了!”
因着今年是科举之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七八月又有院试同乡试,可谓紧锣密鼓,马不停蹄。
故而,圣上早早派了学政到各地去,慎行督学之责。
如今两江的学政,是关山月昔年在京赶考的旧识。
“若是有学政大人主持公道,便是知府,也不能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关家主高兴地说。
气氛总算有些松快了。
“北江府到我们这儿,快马五日可达。拼命赶路的话,四日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知府能不能等到那时?”关家主道。
这么一说,大家又有些沉重了。
大刀落在颈上,刀柄在人手中。
他们又怎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