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拂过,云姝身上那晃了半日的玉佩终究是摇曳而落。
沈宥之伸手接了过来,云姝却并未注意到,他只听云姝又道:“之前在花满楼跟陈清做生意的时候,我曾经托沈大人帮我做了一个假身份,沈大人可还记得?”
“陆时芜?”沈宥之想了起来。
当时练江发了洪水,陈清运送的那批木材全都泡在水中几近腐烂,云姝便让他做了一个假身份,谎称自己是陆家公子,手中正好有大批现成的木材,欺瞒陈清,从陈清手中捞了一大笔银子。
这位陆公子严格算来,是沈宥之的表兄,姓陆名杰。
陆家也算是钟鸣鼎食的大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陆杰也是个色鬼,整日流连于烟花场所,后来甚至死在了美人榻上,陆家人觉得此事太过丢脸,所以就对外宣称陆杰只是病了。
云姝嫌陆杰这个名字有些难听,所以这才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小字,名为时芜。
云姝点头:“沈大人,从今往后,没有云姝,只有陆时芜。”
“公主殿下……这……”沈宥之觉得有些不妥。
假身份用过一次倒是无所谓,可若是要以假乱真,这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况且云姝是女子,陆时芜是男子,这中间有诸多不便,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讲清楚的。
云姝昂首,一字一句问道:“那沈大人以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沈宥之陷入了沉默。
礼王是景文帝最不能触碰的逆鳞,只要有人跟礼王扯上了关系,景文帝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况且景文帝如此迷信之人,礼王加上洪明殿,这局,就是个死局。
不仅无解,说不定还会牵扯上别的无辜之人——比如萧家。
只有云姝死了,才能够息事宁人。
“这几日,还望沈大人收留……等过些日子,我会自行寻一处府邸。”云姝又道。
沈宥之赶紧行礼道:“公主殿下严重了,让公主殿下屈尊住在下官的府邸之中,受委屈的是公主殿下。”
沈宥之话音还未落,永乐巷中就传来了细细簌簌的搜寻声——
“不要打草惊蛇,仔细搜!”
云姝一颗心猛地一坠,她没想到许开霁的动作如此之快。
也是,许开霁知道云婉被她救了下来,所以若是真的院子起火了,她葬身火海,那应该是有两具女尸的,可现在只有一具,总不能活下来的人是云婉吧。
所以许开霁应该在得知尸体是一男一女时,就已经猜到云姝没死了。
沈宥之深居简出,府邸也是极为简陋,甚至门外都没有安置侍卫,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人冲进来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宥之看向云姝,道:“公主殿下……陆兄,你先去内殿躲一躲。”
“好。”云姝提起裙裾又躲进了内殿之中。
与此同时,搜捕的人鱼贯而入。
梁泽攥拳行礼道:“沈大人,今夜搜城,这是皇上的旨意。”
沈宥之回了个礼,缓缓开口问道:“梁大人,不知皇上要搜什么?梁大人不会也以为公主殿下跟礼王余党有勾结吧?不管怎么样,在下府上清贫,只怕是藏不住人。”
梁泽是十分赏识沈宥之的。
他知道沈宥之品性高洁,一心为民,今日一见,沈宥之通身气质如芝兰玉树,仿佛是一尊容不得别人亵渎的玉佛一般,让他也难免心生敬佩。
他自然也是不信云姝会做出谋逆的事情,可这毕竟是皇上的旨意——全城搜捕云姝一党的余孽,倘若他疏忽了,最后要掉脑袋的是他。
毕竟惹上了礼王的事情,出了错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沈大人,对不住了。”梁泽道了一声抱歉,正欲抬手示意身后的禁军冲进去。
云姝在内殿之中,透过木窗瞧见了梁泽手中的动作。
她知道沈宥之不过是一个户部侍郎,拦不住梁泽的,就在这时,她一把拎起沈宥之案桌上的烛台,往木窗外用力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
梁泽突兀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什么人!”
“大人,声音好像是从沈府东南面传出来的。”
“过去搜!”梁泽紧紧握住腰间的剑,临走之前他环顾沈宥之四周,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只是沈宥之右手攥着那枚玉佩,似乎像是女子之物。
事出紧急,梁泽来不及多想,紧跟着又冲出了沈府。
沈宥之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今日来搜查的人是梁泽,若是换成许开霁,只怕今日就凶多吉少了。
他赶紧走回内殿,瞧见云姝无碍,道:“陆兄还是赶紧换上男子装束吧,今夜只怕是梁统领抓不到人是不会罢休的,说不准还会再搜一次。”
“好。”云姝缓缓起身,“对了,沈大人,五日之后我想在广福楼宴请京城之中的世家子弟,可否请沈大人先行帮我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殿……陆兄疯了?京城最近几日只怕都会搜查礼王余党之事,陆兄这个时候出去抛头露面,是生怕旁人认不出你来么?”沈宥之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姝轻哼一声,“沈大人,过不了多久鸣祁国就要跟玄商国打起来了,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我不抓住这次机会,只怕是往后都再难翻身。”
既然已经换了个身份,不如就做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
许开霁能够蛰伏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往上爬,她为何就不能?
既然要造势,第一步就先得把名声打响。
“陆兄怎么知道要打仗了,据我所知,皇上近日还在准备跟鸣祁国议和呢。”沈宥之颇为疑惑。
“自然是有我的渠道,沈兄只要帮我略加宣传一番就好。”
沈宥之这才勉强答应:“好。”
这时沈宥之发现手里还攥着云姝的玉佩,赶紧将玉佩递到云姝跟前,道:“陆兄,你的玉佩。”
云姝接过玉佩:“多谢沈兄。”
……
萧府。
萧少钦看着从那具烧焦的尸体上取下来的镯子,若有所思。
明尘跟封离两人跟在萧少钦身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明尘先一步开口劝道:“少钦,虽然我是不相信殿下会是什么礼王余党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还是节哀顺变吧。”
封离见状,也附和道:“是啊,主子,您……”
封离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有些劝不下去。
自家主子那么在意公主殿下,怎么能不伤心?
却不料萧少钦收回那镯子,一抹清亮从眼中一闪而过,嘴角也淡然扬起:“什么节哀顺变,你们难不成要咒我夫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