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尔乌斯死后的这几天，洛里安很安分地待在家里，整天吃喝读书，无聊了就到后山打猎。
这个年代的野生动物还很繁盛，他下山总能带几只野兔子甚至是鹿回来。不过这些东西身上带着膻味，鲁恩又缺乏足够的调味，厨师对此很不感冒。
洛里安没办法，只好把辛苦打来的猎物送给吉恩，叫他拿去市场售卖。
“又是想念孜然的一天……”
洛里安叹了口气，坐在书桌边，准备把那本占星术导论读完。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顺着屋外的梁墙朝这里靠近。
洛里安拉开抽屉，拿出那把装满了附魔子弹的手枪，来到了窗户边。
十几秒后，一个纤细但灵活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外，奎因一手拉着窗户，站在墙壁外侧巴掌宽的突出部分，轻轻敲了敲玻璃。
洛里安松了口气，把窗户打开，奎因抬腿跳了进来。
她今天穿着黑色短裤，黑色皮靴和一件黑色的短衬衣，全身都是柔顺的黑色布料，甚至眼睛下方都涂着浓重的黑色，只有那对造型夸张的纹银耳环和大腿白花花得晃眼。
她在地毯上转了一圈，环顾卧室后惊叹道：
“你的房间有够大的……”
“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找人递送信件就行了。”
洛里安有点尴尬地把随意丢在床上的衣服收起来，扔进衣柜里。心里暗叹这女人真下头，招呼也不打就跑到卧室里来。
“咳咳……”
奎因思索了片刻，才说：“这件事比较重要，我觉得当面商谈比较好。”
“报社的事么？”洛里安拉了张椅子给她。
奎因坐下，敲打着扶手说：
“不，那点小事交给手下办就行了。我的朋友昨天在黑市上淘到了一些好东西，送到了我那里。”
“什么东西？”洛里安问道。
“拉瓦章鱼的血液和星水晶，占卜家魔药的主材料。”
奎因看着洛里安，朝他那边挪了挪屁股：“我记得你说过，不管什么途径的魔药都愿意收购吧？”
“当然。”洛里安点点头：“你需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奎因深吸一口气：“我找到哈利·维尔的同伙了，但自己行动没有把握，要是你能帮忙，那些材料我可以免费送你。”
“先说说看。”洛里安没有随口答应，他现在虽然已经是序列八，但非凡者都是脆皮，贸然卷入帮派斗争中，也不是没有被干掉的风险。
“你的前管家参加过一个名叫兄弟会的组织。小团体，大约七八个人，但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渣。”
奎因咬着牙：“他们平时几乎不互相联络，哈利维尔只有一个队友，名叫肯，税务局的职员。”
“呵，我派人跟踪了他一整个星期，都没有任何发现，直到后来潜入他家中搜查，才发现他床头的抽屉里堆满了马戏团的票据。”
“马戏团？”洛里安沉吟片刻：“你怀疑那是他们接头的地方？”
“嗯，因为肯的同事认为他是一个很阴沉，几乎没有娱乐活动的人。这样的人却每星期准时到市政局附近的广场观看马戏……怎么想都很可疑。”
听了这话，洛里安点点头：“嗯，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还有一件事。”
奎因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这段时间我的状态非常不好，要么睡不着，要么噩梦缠身，有几次甚至差点失控，除了见到你的那个下午……”
“你不会在我身上施加了什么奇怪的魔法吧？”
她斜着眼睛，语气中带着质疑和审判官的威严。
“哪有那种魔法……”
洛里安摊着手，但又觉得不能暴露深渊之喉骨髓的存在，只好说：“你应该是见到天使后，灵性被扰乱了，身体上的不适只是附带效果。”
“也许我的灵性气场正好和你吻合，所以才能给你带来安心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总之，占卜家是没有那种祸乱人心的能力的，即使有，那种类型的魔法也不可能安抚你即将失控的灵性。”
“……”
奎因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揣度洛里安的话，许久以后，她咬了咬嘴唇，略显不情愿地张开了手臂。
洛里安先是一愣，随后很快会意，走上前将她抱住。
奎因的手脚有些冰凉，脸上皮肤雪白，像个瓷娃娃。她胸前单薄，洛里安能感觉到每一次心跳，还能闻到一股混合着烟草的体香。
那种味道有些奇特，洛里安心里恍惚，鬼使神差地便低下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奎因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她搂紧洛里安的脖子，趴在肩膀上，像只犯困的小猫一样闭上了眼。
……
二十分钟后，洛里安挽着奎因的手走出了房门。吉恩有些迷糊，他在大门口蹲着抽了一早上的烟，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进的屋。
“去一趟市政局广场。”洛里安朝他挥挥手。
“是，先生。”吉恩飞快地灭烟，把余下部分放进铁盒子里，然后跳上了马车。
廷根的市政局附近的广场上驻扎着许多帐篷，它们拱卫着一座低矮的剧院，整片区域都有马戏团的人出没，只是进入大剧院需要额外买票。
洛里安和奎因在大剧院门口下了车，他有些感慨，因为当初黑夜女神就是伪装成驯兽师，在这个广场上为克莱恩做了一次塔罗占卜。
剧院里很快就会有一场演出，因此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
“在大剧院里面，十五排的八号位置。”奎因看了眼剧院入口的人群。
“你怎么知道的？”洛里安有些惊奇。
“因为我在他家找到了还没用过的票……”
奎因无奈地说道：“要是一起干坏事，你指定会拖我后腿。”
洛里安呵呵一笑，跑过去把票买了，顺带买了一份撒了肉沫的土豆泥。
他特意挑了肯侧后面的位置，方便随时监视。两人排着队进场，找到位置坐下，他们的举止依旧很亲密，就和周围的情侣没有两样。
这时，洛里安看到远处有个带猎鹿帽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坐在了十五排的八号。
“就是他。”洛里安对身旁的奎因说道。
“我要盯着他，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前来接头。你再去买一份这个给我。”
奎因砸吧着嘴，推了推洛里安的肩膀。
“……”
洛里安很无奈地看着手里已经被吃干抹净的土豆泥，他还一口没吃呢，全进奎因的肚子里了。
奎因嘴唇上沾满土豆泥，很不淑女地说：“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好不容易有了点胃口，快去。”
洛里安没办法，只好起身向外走去。
奎因看着他，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冬天家里的壁炉自己长脚跑了，阴冷潮湿的冬季顿时卷土重来，将她团团包围。
（他很快就回来了）
她自我安慰着，压抑住心里的不安。
洛里安托着吃完的餐盒，从肯后方的过道经过，略微放出了自己的灵性。
肯没有任何察觉，体内的灵性也没有反应——他不是非凡者。
（奎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难道只是找个借口想和我待在一起？）
洛里安心里嘀咕着，转身走向剧院外，这时他看到前方走来高矮不一的三个人。
一个衣着古板，发际线后移严重的男人，一个与他有两分相似，看起来呆头呆脑，但书卷气十足的清瘦男子。
他们都用欢快而宠溺的眼神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五官清秀，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四肢有些过于纤细，但她脸上绽放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克莱恩，班森，快点！都怪你们走路慢吞吞的，差点赶不上开幕了。”
梅丽莎笑着，小步快跑走向肯背后的那排座椅，对着票据找到位置坐下，然后招呼她的两个哥哥。
洛里安放慢脚步，侧过身子。
克莱恩·莫雷蒂连忙从他让出的间隙走了过去，然后回头道谢。
“不客气。”洛里安微笑着，记住了他的长相。
克莱恩有些拘谨地回报笑意，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