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
洛里安坐在黑曜石组成的平台上，背后是惨白的恶魔头骨和熔岩池，眼中绯红流转，声音也显得幽邃醇厚：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我和恶魔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这地方正好有一具头骨而已。”
“……”
奎因想了想，生怕被杀人灭口，便闭上了嘴。
“你先休息吧，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去。”洛里安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奎因看了下腿上的伤口，低声说道：“我可以了，但走不了路，你得背着我。”
洛里安走上前，把奎因背起来，然后集中精神，准备打开巢穴的大门。
就在这时，出口附近突然浮现出异样的气息。
洛里安停住脚步，中断了灵性的凝聚，转而打开了灵视。
在类似水下的视角中，他看到了不断晃动的街道，此时依然寂静，肯早就消失无踪，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路过。
在街道的西侧，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缓缓出现……
街道上，老尼尔的小眼睛格外警惕，不住地扫视着四周。
“最近的活可真多啊……一个月顶过去的半年了，还好有洛里安先生手下的记者帮忙。”
他抱怨着，扯了扯身边伦纳德的衣角：
“伦纳德，你多关注周围，遇到危险我们立刻撤退。”
“撤退？”伦纳德皱了下眉头：“这回去会受罚吧？”
“你这傻小伙……我们只是过来调查情况，没有做战斗准备，不撤退难道要把命交代在这里吗？”
老尼尔摇了摇头，指着街道上漆黑的地砖：“刚才报警的那个人说有「恶魔」在追逐他。恶魔啊，你明不明白其中的危险性？”
“它们是最危险的敌人之一，我们很可能会被分解……每一块脏器都被按照特定顺序摆放在街道上，成为它们邪恶仪式的祭品。”
这话成功把伦纳德吓到了，他才刚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诡异凶险的事件，现在更是可能遭遇传说中的“恶魔”。
在这个深渊已经被侵蚀的年代，恶魔的数量其实远比先前稀少，大恶魔偶尔会响应同途径非凡者的召唤，降下投影，但很少亲自行走于地面之上。
但每一次有恶魔出现，几乎百分百会给人类带来相当惨烈的损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祈祷这是一起误判，那个政府职员昏头了，把别的什么东西当成了恶魔。”
老尼尔撇了撇嘴，虽然嘴上消极怠工，但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黄铜罗盘，细致地检查起街道的每个角落。
（看来老尼尔的道具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洛里安仰着头，看着老尼尔二人从自己脑袋上走过。
“怎么了？”奎因有些好奇，她不能共享洛里安的灵性视觉，只是看到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停在了原地。
“外面有人，是值夜者。”
洛里安低下头，关闭了灵视，重新把奎因放在一块平整温暖的岩石上。
“值夜者？他们不该被牵扯进来的。”
“应该是肯报警的。”洛里安叹了口气，
“那些人自己也不干净，他们怎么敢……”
奎因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话语戛然而止。
洛里安平静地看着她，说：
“那两个值夜者在寻找「恶魔」，我猜是肯通报的消息，他捕捉到了大门开启时的硫磺气味。”
“那我们现在安全吗？会不会被值夜者攻击？”奎因问道。
“放心吧，他们找不到我们。只是得等等再离开了。”
洛里安微笑，让奎因不用那么紧绷。她沉默不语，只是挪了挪位置，把脑袋枕在洛里安膝盖上，远离了冒着热气的岩石。
身下岩石传递的热量让人犯困，她很快就合上了眼。
洛里安坐在原地不动，一直等到了傍晚。老尼尔和伦纳德把街道扫荡了三四遍，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洛里安这才背起已经昏睡许久的奎因，回到了街道上。
这时候太阳恰好下山，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清新凉快，奎因鼻子里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我送你回福根酒馆吧。”洛里安说。
“不。”
奎因趴在洛里安肩头，用力摇了摇头：
“不能让手下看到我受伤的样子……去你那里吧，我能稍微安心一点。”
洛里安没有多想，背着她来到街边雇了一辆马车，返回了宅邸。
“先生，您回来了！”
女仆们惊慌地从沙发和躺椅上站了起来，似乎没想到会有客人来访。她们脸上挂着红色，觉得刚才的慵懒状态不合礼数，给洛里安丢脸了，纷纷忙碌起来。
洛里安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让管家梅和两个女仆将奎因带到二楼的浴室清洗身子。
她身上沾着血污、汗水和沙土，脸上的妆也像花猫一样乱七八糟。
“替我准备一些吃的。”
洛里安捂着肚子，转头对厨师说道。
今天虽然失血过多，但暴食者的天赋能帮助他快速恢复。一个小时后，他吃饱喝足，几乎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是觉得有些疲惫，止不住的困乏。
二楼卧室亮着灯，洛里安推开门，正想往床上扑，突然发现书桌前坐着一个有点陌生的女人。
她的头发像黑色绸缎，顺滑地披在肩上，肩膀和后背都很挺拔，虽然胸部扁平，但白皙的脖颈昂着，像只白天鹅。
虽说她长了一副西方人的面孔，但清秀干净的五官非常符合华夏人的审美。可惜当她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却是沙哑沉重，又带有三分的盛气凌人：
“怎么？不认识我了？”
“确实，没想到你卸妆后还挺好看的。”
洛里安发出了直男式的死亡发言，他拍拍裤子，走到奎因身边，发现她正在看那本占星术导论。
奎因撇了撇嘴，说：“我十二岁后就没读过书了，但在神秘学上面还挺有天赋的，这本书的作者是你的先祖？”
“嗯，霍恩海姆。”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奎因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回忆那天见到赫密斯的时候，她似乎听到有老人的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洛里安并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只是附和了一句：“他是个名人，也是耶德家族影响最深远的一位家主。”
奎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合上书本，白皙得能看到血管的脸上略微发红，说道：
“今晚我要住在这边。”
“嗯，我让梅女士给你整理好客房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和你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嗯？”洛里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奎因犹豫片刻，说：“这座房子让我毛骨悚然……你的卧室是最安全的。”
毛骨悚然……
洛里安看了眼窗外横生的树木枝杈和第四纪风格的围墙装饰，在绯红月光的映衬下，这座宅邸确实有种荒山古堡的即视感。
考虑到它建成后用了七条人命作为奠基，如果奎因是个灵识特别敏锐的人，的确有可能心生畏惧。
“好吧，你睡我的床，我睡摇椅上。”
洛里安关上房门，但没打算占她便宜。
奎因点点头，单腿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在地毯上蹦跶两下后顺利钻进了被窝里。
洛里安吹灭了煤灯，合着毯子躺在干硬的椅子上。借着月光他能大概看到奎因的身体轮廓。
她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肥蛆——她那个位于福根酒馆二楼的床铺，也是逼仄狭窄得很，被褥挤得满满当当的，就像没有盖的棺材。
（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洛里安叹了口气，考虑到奎因的生长环境，这一点都不难理解。
“喂。”
黑暗中，奎因望着天花板，声音似乎比白天柔和了些：
“今天的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