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镇河域广阔，一镇上下游分别有一个码头。尽管快初冬，仍有不少孩子腰间别着竹篓在河边摸蚌拾螺。河边水不深，才膝盖位置，有些孩子就连裤腿也没挽起，弯着身子，双手撑在水底慢慢划过，衣袖即便全部湿了也不在意。其中有个孩子约莫年纪比较小，身材也比其他的矮上不少，于是他就在更浅的地方摸索，其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这个地方是属于捡漏的，所以腰间的竹篓还是零零碎碎的几个石螺。许是离的那些年纪大的太近，加上自己个子又比较矮小，每次弯腰的时候水波都会溅湿上身垂下来的布料，时间一长，差不多正面的衣服全湿了，不多时，孩子开始抹起鼻涕。
孩子许是躬身的比较久了，重新站立抹鼻涕的时候竟觉头脑一阵眩晕，待感觉好一点之后，又再弯下腰。突然，孩子发现通过胯下发现背后站着一个红衣的女子，披头散发，但依稀可见脸色白的吓人，木然的站立在自己后面。
孩子吓得立马站起来，转身看去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喂，你们刚看见了吗？”
和孩子相熟的两个转身茫然的看着他，孩子觉得有点尴尬，挠头道，“没什么了。”
应该是自己受寒或者眩晕产生了幻觉，孩子这样想。但当孩子再度弯下身的时候，身后的红影已经快贴在自己背后了。孩子浑身剧烈颤抖，竟怕的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一颗心像悬在空中，然后高速往下坠落，没有尽头。
就在孩子以为会遭受劫难的时候，身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再不走，好东西就被捡完了。”
语音刚落，那种让自己窒息的感觉顿时消失，周身暖洋洋的，孩子重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然后飞也似的向前跑去，溅起不少水花。
在孩子看不到的某个角落，有一衣衫破烂的僧人手持禅杖，头戴斗笠。红衣女鬼跪在身后，头颅始终低垂。
“自杀的话，好像还没到寿终的时候，按理说你还要做二十多年的孤魂野鬼，但我也不放心你留在这里。造化本是无情物，佛家讲因果，遇见也是缘，今后跟我身边如何？可保你每日免受生前沉溺之苦。”
人有人言，鬼有鬼语。女鬼张嘴咿咿呀呀，老僧只是默默点头。
李凤越有点不理解师父让自己去兖州，自己私底下卜过一卦，卦象是上坎下坤，比卦。相辅相成？拜别师父之后，便向师弟师妹们交待了相关事宜，老一辈的都不怎么管事，李凤越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耐烦的家长。一件事和师弟师妹们说来说去，说完之后想到了某些细节，转头又重新补充了一下，可是这一补充就又是个没完没了。
“大师兄，师父有没有给你说什么时候离开啊？”
李凤越想了想，好像有。终于有想离开的打算，和师弟师妹们作揖拜别，师弟师妹们也齐齐还礼。走向台阶处，李凤越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事，转身看向宗门。
“师兄，我们晓得了，莫错过了时辰，不用惦念我们啊！”
刚下到山脚，就见着连桥躺在山间的岩石在喝酒。
“师叔。”
连桥摆了摆手，“我不方便多说什么，说了，这难得的卦就会破。这是属于你的机缘，但恰恰伴随机缘的是凶险，送你一句谶语，天风长吟，瀚海月缺。”
李凤越双目明亮，默默记下这两句话，“多谢师叔，要是有些酒就更好了。”
连桥哈哈大笑，“早给你备好了。如果看上哪个宗门的姑娘或者人间界的女子，回来和我说，我去给你牵媒。”
李凤越接过抛来的酒壶，摇了一阵，果然师叔大气，这么一个宝贝不愁路上寂寞。
瀚文书院今天迎来一位僧人，陈姬、楚竹、梁瀚和那名叫汉柏的男子都站在门口相迎。
陈姬开口说道，“先谢过枯木大师。”
僧人低唱佛号，“游离无定。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觅兔角。”
只此一言，梁瀚就断定这位僧人是高功无疑。看得出这也是一个在世间游历当修行的大师，出世入世，红尘劫最是容易生出邪念，玷污道行。
陈姬领着众人进入书院，汉柏备好茶水。枯木僧人接过清茶，轻轻吹气，“听说乐群先生有三恨三憾，不知何恨何憾？”
乐群先生在整个儒家里面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按时习院给出的说法是文脉方面另起一峰，学说驳杂，很多都是和正统的认知相悖的，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能扳倒他的学说。现在的百家论辩就是根据某些乐群先生与人论道的事例衍生出来的。
楚竹沉吟一下，搭话道，“恨孤本难全，恨夜长频醒，恨酒量奇差。”
陈姬接着说道，“憾人月两难圆，年少轻别离，立功成名迟。”
枯木大师放下茶杯，想不到乐群先生还是这么个性情中人。虽说自己是个僧人，自从偶然间接触了乐群先生编写的书籍，也不禁心生敬慕，后来时日，游历期间也有意无意地借阅或是买下某些书籍，“如此妙人，当得起先生之称。”只有读书人才知道，公认的先生是已经站在多高的位置。
“曾经远远看过乐群先生与人论辩，本想上前搭话，奈何人实在太多，当时看出乐群先生面露倦意，就这么错过了。”
楚竹哈哈大笑，“枯木大师，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届时我必将乐群先生引荐大师面前。想来你俩见过之后会是乐群先生一件幸事了。”
梁瀚听来觉得不妥，哪有这样的。果然，枯木大师听了之后板起了脸，“万万不可如此，从来刻意都是功利。儒家所言，君之之交当如水，我是僧人，一切随缘即可。况且以先生之名，我早已心神往之，就算是去也当是我自求善缘。”
楚竹抹了把脸，低头连称是。自己还是太过夸下海口了，乐群先生和自己并不怎么熟，不过师叔曾经和乐群先生游历过，凭着那点香火情，想来也能混个脸熟，脸熟之后不就是水到渠成嘛，按照自己的交友本事，到时候师叔得叫自己什么呢？楚竹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周围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陈姬脸色阴沉，双目含煞。
梁瀚开口打破了尴尬，“枯木大师，我是道家弟子，事情的经过陈姬应该和你说过的，奈何我不会引魂送魂之法，乞请大师帮忙。”
说起自己不会引魂送魂，梁瀚羞红了脸。心里暗暗下决心，下次见着了师父，除了问他为什么外还必须学一下这些。总不能出门在外丢青牛观的脸。
枯木僧人缓慢说道，“这种事是不论何家何派的，术业有专攻，不妨宽心点。再说了，善缘一桩，无量功德，怎么看都是你们在敬老，帮我做菩萨呢。”
梁瀚这下没有丢人的感觉了，斜眼看向楚竹，楚竹立马会意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即便是我出手，阴魂也会怕大日磨晒，这事就放在今晚吧，这样也能够尽善尽美。”
众人点头应是，楚竹继续问询还需什么东西准备，枯木僧人只是微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