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智鹏和阿卜杜克热木离开的那天，鹿首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镇上的一切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大部分人对雪都是没有抵抗力的，更不要说是孩子们了。
他们可不在意风雪天的户外有多么的刺骨冰冷，放学后连饭也顾不上吃，三五成群地在操场上或打雪仗或堆着雪人。
武智鹏和阿卜杜克热木就是在这个时候拖着行李向校门口走去的。
在此之前，他们刚刚站完最后一班岗。
“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回去吧。”将行李塞上车后，武智鹏不知为何来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要王昊和库德来提送他们到车站。
阿卜杜克热木则显得很惆怅，不光和王昊以及库德来提各自拥抱了一会儿后，还绕过两人向他们身后的瑟利比亚中学挥手作别。
“阿达西，下车了噻，孩子们都来送你了。”阿卜杜克热木敲了敲车窗。
武智鹏不耐烦地摇下车窗，正欲吐槽两句，却见那些他教过的孩子们此刻正扑在铁门后，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地盯着他。
其中有几个平时特别顽皮的孩子，此刻竟不自觉地带着哭腔道：“武老师，您别走了，我们好好学习还不行嘛。”、
“是的嘛，武老师噻，我上课再也不睡觉了撒！”
……
武智鹏努了努嘴，挥了挥手后忽然将脸扭到另一边，同时对着阿卜杜克热木说道：“上车吧，阿达西。”
三人一愣，直到武智鹏复述时带着些许哭腔时，他们这才明白缘由。
“走吧，不然我也想哭了撒。”库德来提拍了拍阿卜杜克热木，“喀什见噻。”
“喀什见。”
阿卜杜克热木微微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在二人的挥手作别下，车子缓缓驶出，直到消失在街角。
回去路上，不时有武智鹏的学生凑过来询问王昊他们，武智鹏还会不会回来以及武老师啥时候回来。
也有学生过来询问王昊他们什么时候走。
王昊只能笑着解释武智鹏读完书后就会回来的，而关于他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并不清楚的王昊只能以沉默应对……
武智鹏离开第二周的星期三，便是鹿首县九年级毕业班第一次模拟考试首日。
考试前一周，王昊意外地接到了林秋俊的电话。
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没忘记当时那场赌约。
未等王昊多言，电话那头的林秋俊便咬牙切齿道：“你可别想赖过去，这几个月我就没有一天休息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帮学生身上，我肯定这次考试，他们不会让我失望的。”
“好吧。”王昊轻描淡写地回应着。他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输赢也好，平手也罢，只要学生的成绩素质有了质的飞跃，那他吃点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反正二轮复习依旧是刷题和测试为主，采取他俩谁的做法，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作为九年级第一次模拟测试同时也是检验各支教队成果的一次重点考核，不光是鹿首县，地州乃至师大都很重视这次考试的成绩。
自然，无论是从出题到监考还是改卷都采取了如中考那般严格的流程。
只是，这种严肃的流程引起的压抑与紧迫，影响的不仅仅是教师。
考前的那天下午，王昊正巧带班里最后一节课。
下课铃声结束后许久，正在录入晚自习教案的王昊转身却见学生们无一人动身去吃饭，便疑惑地询问道：“你们怎么不去吃饭呢。”
班长凯丽比努尔颤巍巍道：“老师噻，我们这几天都没去吃饭。老师们都说一测很重要撒，决定我们能去哪所学校，所以大家都很担心。”
“是的呢，老师噻，我们就自发地在教室里学习了噻。”学习委员艾克附和道。
眼见越来越多的学生附和着自己因为这几日受学习压力影响吃不下饭后，王昊这才意识到班里出现了问题。
他索性停止教案的录入，想了想，又道：“你们先去吃饭吧，今晚我们就不复习了，我给你们讲讲故事。”
班里的孩子们闻言，纷纷欢呼，而后，一窝蜂地向食堂涌去，引得隔壁已经吃完饭的学生频频侧目，不免猜测起今晚学校是不是要放什么电影。
没有电影。
王昊在晚自习开始前，特意跑去外面小商铺买回一大包零食带回教室，待巡楼教师查完岗后，将零食偷偷发给了孩子们。
第一次有教师给他们发零食，孩子们既激动又小心翼翼。
因害怕巡楼教师的突击检查，孩子们将零食握在手里迟迟没有打开。
直到王昊出去转了一圈告诉大家，今晚没有巡楼老师后，孩子们这才欢呼雀跃地将零食拆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三个小时的时间里，王昊带着他们谈起了各种无关学习的事情，有如小镇的巴扎上发生了什么趣事，有如电影、动漫，游戏这些他们接触或不曾接触的事物。
这些孩子们如今都很争气，虽有个别学生偶尔会因为顽皮而捣蛋外，大部分时间谈论的都是学习，其中也包括先前那位上课爱捣蛋的米尔扎提。
自开学初，王昊改变教学方式，同米尔扎提倾心交流了一番后，王昊用鹿首外的大千世界成功勾起了米尔扎提的学习兴趣。
虽然基础差导致米尔扎提比其他人学得都慢，但他如今已经能准确地分辨出中国各省的行政规划，写作上也再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乱写一通。
而他在数理化上所展现的天赋，则让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惊叹不已。
这一切，王昊都看在眼里，因此今晚在买零食时，王昊还特意给他偷偷塞了一包卫龙。
晚自习快下课时，王昊仍意犹未尽，想着要不今晚带孩子们举办个夜灯派对，可学委艾克的话，却将王昊拉回了现实，甚至错愕了好一会儿。
“王老师，您不是和县里的有个老师立下了赌约，要我们成绩超过他的班嘛，我们今晚这么做，不会导致成绩下滑嘛？”
王昊见并非学委一人投来疑问的目光，而是全班同学都有同样的目光后，方才意识到大家早先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什么造成的。
而这时，米尔扎提的一句话更是触动了王昊的心。
“王老师，要不让我们再学习半个小时吧。不然，您要是被比下去了，可就要走了，我们舍不得您走……”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们的呀，老师又不会因为你们这次考试的成果失业，放心啦，老师还要等到你们毕业那天呢。”王昊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这次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老师，你别哭呀。”讲台边的米尔扎提率先发现了王昊的异常。
其余同学误以为这事是真的，当即纷纷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让老师放心。
“我可没哭……”王昊淡淡道，将脸扭向窗户，轻声道，“我哭了么？”
窗户上倒映出的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子极为扭曲，倒是让王昊笑了。
“老师真不走，再说了，是谁告诉你们，我和人家有赌约的？”王昊擦了擦眼角不知是因为哭还是笑而产生的眼泪，询问道。
“是武老师！”同学们异口同声，“武老师两个月前说你和其他老师有个赌约，如果我们考不过人家噻，老师您就要走了。”
王昊想起之前的确因为有事让他帮自己代了一节课。估计就是那次，这家伙偷偷告诉班里孩子们的。
“这个武智鹏……”王昊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