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哥儿前世是做数据分析的,数字是很会骗人的,正如各种复杂的股票分析,都是坑人的,别被那些公式迷惑,只看结果就行。
“卫所不可废,皆因卫所土地能养兵,无需军费。所以很简单,只要能收到赋税,养活朕的边军与家属,就行了”
“如此,朕不在意土地在谁手中,依法纳税就行。若这些地主,能举证过往十年足额缴纳赋与税,朕就认这土地是他的,若是不能,补上前面十年赋税,今后正常缴纳,无妨。若不愿,前十年未缴赋税两倍罚取,抵扣地价,朕再将这土地从他们手中买回”
全场雅雀无声,这皇帝也太精了吧,侵占卫所土地不就是为了避税?谁能拿出证明,谁敢现在给他开证明?这下倒好,补交十年!问题是,皇帝说得没错,合情合理更合法啊!
“若那地主乃是享有优免的士人呢”
“士大夫者,名节胜于一切,怎会逃脱赋税,占用军田?若先前不知,那今后,又怎好意思?!”
这话听得史继偕忍不住哈哈大笑
“陛下此法甚妙!老臣附议!!!”
“臣附议!”
不断有人加入,毕竟能占卫所便宜的,是少数。多数人乐得见他们吃瘪。
“至于军户,朕由他们自选,转为民户全凭自愿。”
不用选,军户的日子苦不堪言,每年都有不少逃籍的,宁可落草为寇,也不愿再当军户了。
“若转为民户,只怕数十万人,没了生计,终成大患啊”
“无妨,若他们愿意,朕的皇庄可以收留他们”
秋收过后,皇庄民户个个面貌一新,腰包鼓鼓。给谁打工,都不如给陛下打工,北直隶人尽皆知。
“若那些地主愿意退地,只怕无人耕种啊,毕竟是边关,有兵患,且土地贫瘠,无利可图啊”
“无妨,扑卖就是了,必定有人愿买”
校哥儿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涂文辅。对方点点头,懂了,我去买。
“如何,毕尚书,若以孙承宗大人的计算,这土地一分,扣除军饷,还能为户部增收不少啊”
“若真如此,臣当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毕懋良眉花眼笑,做久了账的,谁不知道里面的盈利空间?
说来说去,再无异议,朝堂众人各有表情,各自精彩。
“西南军情,急报陛下!”
“西南军情,急报陛下!”
“西南军情,急报陛下!”
远远传来层层通报声,銮铃铛铛作响,从端门、午门直接响到奉天门
一个骑士连滚带爬冲进了大殿,他的一身黑色飞鱼服已经残破不堪
“启奏陛下,东厂锦衣卫联合急报,四川永宁土司奢崇明谋反,已攻占重庆!”
报信人一口气把话说完,就噗通倒地,晕了过去
“速速叫太医救治!”
说完这一句,校哥儿手上的玉如意掉在了地上,哐当摔了个粉碎
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刘时敏急匆匆拿过骑士手上卷轴,查验了一下无异常,递给了校哥儿。
“哄~~”
朝堂震动,众人面面相觑。
“为何是厂卫来报,四川布政司呢?”
有人提出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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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崇明已派人封锁剑阁栈道与夔州水门,为送此情报,厂卫以竹筏漂流至湖广,水陆换行,路上折损了三人”
军机会上,骆思恭回答了这个疑问。
“奢崇明偷袭重庆得逞,皆因城中有白莲教乱民为内应,更有叛逃汉官指点,躲过厂卫侦察。”
接到噩耗的一刻,校哥儿很想发飙,凭什么魏忠贤到了辽东样样都行,厂卫到了西南却没什么用?等重庆被打下了才有情报?
是方略有问题,只顾盯着土司,却不知带路党为祸更深。而且,低估了这些头人们了,奢崇明一眼能看穿朕釜底抽薪、想改土归流,怎会对厂卫不作提防?
“此战,巡抚徐可求及十多员四川主官以身殉国,重庆十万人约有两万人殒于兵祸。奢崇明串联各地土司,联军十余万,欲分兵西锁剑阁栈道,东锁夔州水门,叫我援军不得入川。而今奢崇明领兵攻打成都,大将张彤领兵攻打遵义,奢寅攻泸州叙州,欲急袭而下全川。我锦衣卫千户李若琏送出一干官员家眷后,折返重庆,隐身潜伏,探得情报传出,而今厂卫已分五路通知成都、石砫、酉阳、遵义、贵阳”
“大明于西南册封大小土司过百,有多少家卷入叛乱,而今不知......有待前方再报”
这句话让全场陷入冰点。西南土司分布于四川、湖广、贵州,云南、广西,大明才两京十三道,最坏的可能,半壁江山都将卷入战火......,难怪在戴老师的时空里,有人说大明其实毁于奢安之乱,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年。
奢~安!
“不好!而今之危,更在贵州。奢安两家世代联姻,安家必反。况且,先前锦衣卫有报,贵州十余万兵额,而今只余两万多人!”
校哥儿突然醒悟,安家乃是贵州第一土司,有精兵数万,绝非贵州布政司能匹敌。
“如此,当做估略,川贵同叛。”
“湘西有强军镇筸兵,乃是半土司兵,俞大猷镇守湖南时,称之勇悍无双,只是”
“只是镇筸兵桀骜,若无足粮足饷,军纪空无保障”
“那就发足粮饷,调一卫镇筸兵入贵州”
“广西有瓦氏狼兵、云南沐公爷处亦可发兵”
校哥儿想到一个问题,军纪。狼兵、镇筸兵,确实如狼似虎,但军纪也一直是问题。西南的核心,不是军事,而是民政,人心胜过一切。
徐光启刚要开口,校哥儿暗暗阻止。自上任以来,皇帝给他的指示就是,光做事,不说话,悄悄发育,不参与争论。打了个手势,涂文辅前去与老徐耳语。
“广西、云南整顿军备,注意防范。两地锦衣卫暗查土司是否串联川贵。随后,云桂各调一支精兵,一卫五千六百人,足矣,要求军纪严明,如臂指使,于川贵边境候命”
“四川有秦良玉、白再香、孙传庭,奢崇明没那么容易吃下来。”
涂文辅递上纸条,徐光启赫然写着:“川贵两司历来不合,边疆大臣各自为政。”
要了亲娘命了!
“陛下,西南群臣不合,扯皮个没完,若无统一调度,怕是相争误事”
嘿嘿,史继偕这个钢铁直男,说得还要不堪。
“可有举荐”
“帝师孙承宗,朝鲜新立大功,军略超群”
“孙承宗乃不二之选”
呵呵,你们真会抓机会,老孙一走,这蓟州土改怎办?
“可有他人”
“张鹤鸣成为贵州巡抚,平定苗乱有功”
“王在晋长于论兵,可以胜任”
“河南巡抚张我续,有韬略,能平乱”
可惜,校哥儿放心的只有袁可立,但天下就一个袁可立。
“梅之焕梅老师今在何处?”
“在榆林整军”
看了看地图,校哥儿心中有数了,榆林出发,比京师还要近。
“八百里加急,九边军改全交由孙承宗,委任梅之焕任西南总督,赐尚方宝剑,川贵布政使及之下,可以一言任免。总兵官之下,可以先斩后奏。”
“徐可求之后,川贵军政而今谁人为主”
“布政使右使朱燮元,方升布政司左使,正坐镇成都;贵州原巡抚李耘,尚未回京述职,新巡抚蔡复一仍在路上。”
“川军由南京五军右府骠骑将军黄守魁为援辽备总兵,贵州以都指挥使张彦方为首”
“李耘原地待命,待蔡复一交接。改命秦良玉为川军总兵管,统帅四川一应营兵、卫所兵、土司兵,任免无需报备,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
“贵州......调张明世入蓟镇为副总兵,接替戚金练兵。戚金率一万新军赴任贵州总兵管,权限如秦良玉,赐尚方宝剑”
“川贵之难,难于路途,首要确保驿站通道,后勤无阻,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叶阁老所言极是”
“陛下,川贵贫瘠,粮饷不足,若急切不下,耗糜不可估量,当有长久估算”
校哥儿不解了
“贵州贫瘠,朕知。四川乃天府之国,何来贫瘠”
毕懋良欲言又止
“陛下,成都沃野千里,尽是良田,可惜,七成都在蜀王府手里,余者还需备用军屯,民生疾苦,并非夸大啊”
又是史继偕!朕就喜欢你这种人。
“朕,知道了”
脸色一青,校哥儿又看了看涂文辅,知道了,东厂又有活了。
“湖广、广西、云南各借调五十万库银,十万石粮草”
“若以十万军计,年耗至少三百万.......”
毕懋良头冒冷汗,却不得不言。
“陛下,不如就粮于敌”
有人献策
“不可!土民不是敌,同是大明之民啊。一句就粮于敌,军队劫掠就止不住了,朕,开内努,先支两百万两去吧”
校哥儿一声叹息,又没钱了,两百万可能只是首付款呢,三年复辽还有望吗?
“当有钦差监军,正好押运军饷”
“军饷,由无垢军与内厂押运,与戚金同去。至于监军?”
“臣举荐太常室少卿王三善,王三善公正廉明,胆略过人”
叶阁老的举荐,不能不给面子。这王三善曾在楚宗案里公正直言,确有清名。
西南太远,这里校哥儿还在调兵遣将,那边孙传庭已经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