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在房中互道衷肠,传学送宝,好一幅其乐融融,满堂欢喜的画面。却不想,楼下房中鸦雀无声,死寂沉沉,犹如众人皆为聋哑,不会言语。
弯月如刀,繁星似箭,夜色中的明光好似照不到他们房中。他们各个面色如铁,互不相看,如同几家仇人憋在了一座不可逃脱的牢笼中。
虔诚立已然醒来,面色红润并无影响。可见拥有三魂之力后,他操控起苍魂珠来更是得心应手,虽有邪气震动,却是不能移他心智,乱他神经。不过他的脸色却是沉重如山,靠在床边,双眼看着腿上的玉清剑和苍魂珠。
龙女靠在他的身边,两眼灰溜溜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十根玉白的手指上几道细微的伤口映着血红,她摸来摸去,也不见血块有所松散。
柳丁卯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大大脑袋耷拉着,双臂扭曲交叉在胸前,像是乱风吹过的柳枝。烛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碳光盈盈,眼眸中却是漆黑无色。
李宏毅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托脑门,靠在桌子上。明黄的衣裳沾着点点血渍,他竟无心去理会。双眉凝聚在一起,眼眸中的愁苦如山中云雾,绵绵不散。
段玉良坐在他的旁边,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三尺白须在微风中摇曳,一双明眸胜过屋中灯火,干瘪的双手放在腿上,整个屋子里就属他面色轻松。
勾结段良成的事让他们君臣良友彻底决裂,回想起楼前的对话,段玉良更像是在炫耀。不计手段,出卖朝臣的事让他们父子之间隔阂陡生,就算他已知错,虔诚立短暂之内还是无法接受。死而复活,操纵妖人的事让他们如师如父的感情产生嫌隙,究竟他在做什么,柳丁卯着实不敢去猜。
龙女置身其中,瞧着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心中都藏着千万秘密不敢吐露。自己只好静静的坐在那里,只要虔诚立平安无事,其他的都已不重要。只是现在他的心情必定风波不息,苦味杂乱,自己不知如何安慰倒是有些内疚。
死沉寂静的空气压在胸口,段玉良明白就这么苦苦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缓缓开口道:“谁先说?”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齐聚他的身上,好像一切的话题非要从他身上打开才行。他不以为然,看着李宏毅,道:“陛下所行之事乃是整件事的开端,陛下不想说些什么?”
李宏毅淡淡苦笑,道:“朕的想法不都已经被你看透了,还要说什么?”
段玉良双眼凝聚,眯眯眼看着李宏毅,道:“看来天君降世,群妖乱起之事你果然早已知道。”
虔诚立,柳丁卯,龙女三人面色俱为震惊,他口中所说的“天君降世,群妖乱起”指的是什么?九天圣君,主宰天界众生,手揽三界万物之重任,这些他们倒是知道一点。
李宏毅已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此刻他卸下所有防备,摒弃所有身份,如同罪人一般坦然的道:“在你父亲察觉到天象异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天君降世的事。”
段玉良脸上忽然蒙生恨意,厉声道:“这么说,我父亲也是被你杀害的?”
李宏毅不敢否认,眼中悔意丛生,缓缓道:“他虽不是死在我手里,却是被我逼迫而死。”
段玉良紧紧咬着嘴唇,怒目相对,道:“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宏毅长叹一口气,道:“他观察到了天象的异动,却未能将准确时间及后果探查。那时我刚入东宫之中,想要得知确切结果,所以就逼迫着他务必将真相推断出来。”
段玉良怒目紧闭,不忍去想他父亲临死之前趴在星盘台上的遗容,可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仍是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他的胸怀。他缓和心中怒气,缓缓道:“天有异象时,有红光降于世间,天君命摇,欲下凡历劫。蓝光降世时,妖王现世,祸乱人间。红蓝双色同现于天时,苍魂出,妖邪起,万妖乱世,天君降世必救之。”
他这话一出来,众人面色更是震惊,全都默不作声,静静聆听这桩奇闻异事。
段玉良提了提嗓子,看着李宏毅道:“我父亲给你的那本《异象志》上是这么写的吧。”
李宏毅点点头。
段玉良又道:“可是,书上记载了苍狼王第一次出世前的那道蓝光,却没有记载预示着天君下凡历劫的那道红光。”
李宏毅又是点点头,正是因为《异象志》上缺少了这道红光的记载,他才觉得那本书是本妖书,随后便被他焚毁。
段玉良苦涩的一笑,问道:“我父亲告诉了你什么?”
李宏毅缓缓道:“他推算出,天君历劫的时期就要到了,我大晔接下来的帝君之中,必有一位能够成为天君在人界的化身,随后与天君之魂一同归位天界。”
段玉良疑声道:“时间呢?”
李宏毅摇头道:“他推算出这些时已经是耗尽气力,面如白纸,再想问下去,他已精元耗尽而亡。”
段玉良斥声道:“可笑!想以凡人之力,窥探天机,我父亲也是迷了心,竟然被你所迫!若是换做是我,宁可身死,也不能枉然窥探天机!”
李宏毅面带愧疚,轻声道:“我用的是你的性命作协,他...”
“啪”地一声,段玉良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李宏毅的鼻子怒斥道:“李宏毅!我与你交好,愿在身边辅佐你成就大业,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光宗耀祖,使我段家帝师之位永世流传!为的是你比起太子,二皇子来更具帝王之气,心中抱负远胜于他二人,为的是大晔千万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换了一口气,怒气更盛,道:“怎难想到,你却以我性命胁迫我的父亲,为你做出如此苟且之事,实在令我汗颜!只觉我双目如碳,心镜乌黑,将一片赤诚错付了豺狼之徒!”
李宏毅听着他的斥责,羞愧难当,悲愤难鸣,只觉浑身无力,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蛇虫。坐在椅子上,如有弯刀顶刺,横剑在喉,兀地他跌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段玉良的脚踝。披散的黑发如幔帐遮面,狼狈的模样如丧家之犬,虔诚立不忍多看一眼,扑在他的面前将他扶起。
“父皇!”虔诚立铮铮明眸,如月光轻柔,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并非嫡传之位,可是在他心中,李宏毅是一个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好帝君。却是想不到,在他荣登大位之前,竟然还有如此见不得光的丑事。
李宏毅抓着虔诚立的双臂,浑身战栗的道:“承乾,父亲知道错了,父亲知道错了...”
段玉良转过身去,不想去看一代帝君落得如此下场,他缓缓道:“后来呢?你已然知晓天意,为何还要与那妖人段良成勾结?”
李宏毅听他语气平和,言辞中却是饱含审讯之意,心中倍感挫败,但他全局溃败,面对天人之身的段玉良又不敢多加隐瞒。他怔了怔,道:“我未能从你父亲那里得知天象具体时间,所以瞒着你在暗中四下探查。这时候,从北厥缓过精神的段良成找到了我,他好像也知道了天界异象的事情。”
虔诚立看着李宏毅一字一句的讲出来,像是一刀一剑的在他身上划过,他真的不敢想,真相竟然是这样。
“段良成说,天君降世的事并不是你父亲说的那样,非要等到特定时刻才能遇到。他有办法让天君降世的时间掌控在他的手中,但是前提要答应他,事成之后将你段家满门抄斩!”李宏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的惭愧越来越重,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如蚊子一般。
尽管他的声音极其细微,可是段玉良却听的一清二楚,字字如刀,句句如雷。只是他身为天人之身,不能再与凡人相斗,否则此时必会动手与他厮杀起来。
“归还万年青草原,裁撤玄机堂,逼迫你远离帝都,这些事也都是我与他一起谋划的,为的就是日后形成危局,好让天君提前降世。”李宏毅说着,面色已变的呆滞,像是被谁赋予了妖术,只要他说不清这件事,就停不下来一样。他缓缓的道:“起初,我们本想着在夜丰制造一些妖乱之事,但是不曾想到承乾出现在那里,并且很快的将真相查出,段良成的踪迹也被迫提前暴露。”
段玉良冷嘲热讽的赞叹道:“选的好啊,夜丰在我管辖之内,又是离妖市最近的地方,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正好给了你机会将我铲除!”
李宏毅急忙的解释道:“不不不,我绝没有事成之后要将你满门抄斩的想法,我想着等我被天君选中之后,自然有实力将段良成铲除。那时,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谋划,段家也会相安无事了!”
段玉良鄙视道:“哼,你凭什么觉得天君会看上你?”
李宏毅道:“按照段良成的说法,如果人界动乱起来,天君被迫下凡历劫,当然会选择当朝帝君为化身。而放眼整个天下,唯我大晔强盛,且大晔只有我一个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