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激动的脸都红了。
唐先生笑道：“今个也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我说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李氏连声应下，满心欢喜地把唐先生送出了好远才回来。
等去奔丧的钱老头他们一回来，她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
钱老头很是惊诧，反复问了李氏好多遍，当时唐先生说的话。
钱老头问了几遍，李氏就满心欢喜的答了几遍。
那喜悦之情，就算是个瞎子都能感受到。
问完最后一遍，钱老头却突然不说话了，他蹲在地上，搓了两把脸，抬头望着黑下来的天。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这沉默的氛围，让李氏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赵氏对李氏道：“你也累一天了，先回屋歇歇吧。这事儿不小，我跟你公爹他们商量商量再说。”
李氏今天确实是累坏了，刚刚全凭一股子喜悦的劲儿撑着呢。
现在这股劲儿没了，她也扛不住了。
李氏低落地应了声，便回后院歇着去了。
赵氏看了钱氏一眼，牵起安宝往里屋走。
钱氏自觉地跟了上去。
赵氏把安宝抱到炕上，她坐在一旁，低头看着圆圆的小脸上满是茫然的安宝。
赵氏幽幽一叹。
满打满算的，安宝来钱家也一月有余了，当初安宝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她到现在还记得呢。
整个人又瘦又小，小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还蜡黄蜡黄的。
门牙也被敲掉了两颗，说话一直漏风。
后脑勺上还有块狰狞的伤口。
赵氏光是想着，鼻头都一阵发酸。
半晌，赵氏突然开口，“安宝啊，你想不想去读书啊？”
安宝没回，她看了钱氏一眼，钱氏低着头不敢看安宝和赵氏。
私心里，她肯定是想让安宝读书的。
读书了，就有本事了，不用像她一样，被人渣哄骗，窝窝囊囊地过了半辈子。
到时候就算嫁不到一个顶好的人家，也肯定差不到哪去。
要是运气好，没准……
没准她的宝还能嫁到县里去呢！
钱氏光想着，就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
可这读书的事儿，她说了也不算，她现在是一文钱都没有，还欠着家里不老少呢。
钱氏抿着唇，又落寞了下来。
赵氏把安宝的小脸扒拉回来，“你甭看她，外婆是在问你。你想不想去读书啊？”
“我……”
安宝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实话实说。
“我想读书。读了书，就不会被卖布的骗了。读了书，我就能算账了，到时候我还能去经商赚钱呢！赚好多好多的！”
赵氏看着安宝这财迷样，忍不住笑了。
安宝多么聪慧，她这个当外婆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谁家娃娃三岁半就能赚来十八文钱呢？
赵氏摸了摸安宝的小脑袋，忍不住叹气，眼中全是黯然。
“真是可惜了，我家宝要是个男孩儿，该多好啊……”
安宝不解，她嘟着嘴回道。
“为什么要是男孩儿就好啊，女孩儿不好吗？我们哪里比男孩儿差了？
你看我娘，多厉害啊，一个人就把我养这么大，你再看我爹，除了赌他还会干什么？！哼！女孩儿明明比男孩儿好多了！”
钱氏看着安宝，眼中满是骄傲和欣慰，她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赵氏没说话，她看着肆意张扬的安宝，心里越发难过了。
可是只有男孩儿可以考公，只有男孩儿可以不被人说三道四的在外闯荡，也只有男孩儿可以传宗接代……
赵氏想着，这眼眶湿润了起来，她看向钱氏。
“欢啊，你是咋想的啊？”
“我……”钱氏红着眼眶，噗通一声，就给赵氏跪下了。
“娘，是我这个当女儿的太自私了，我想让安宝去读书！”
钱氏见赵氏没吭声，她有点儿急了。
钱氏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一把抱住赵氏的大腿，带着哭腔继续道。
“娘，我知道家里没钱，不过您也不用为难。我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您可以把我给嫁出去！
到时候收来的聘礼，我一文都不要，除了安宝的束修钱，其他的都留给家里！”
赵氏声音哽咽了起来，“你不立女户了？”
“不立了，只要安宝能上学，您就算是把我还嫁给夏明都成！”
“胡闹！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
赵氏哭着，在钱氏的背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你是我亲闺女，我能为了点儿钱，就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说这话，跟打我老婆子这张脸，有什么区别？！”
钱氏垂着头，她默默地哭着，不敢吭声了。
安宝看着心疼得不行，她给赵氏擦了擦眼泪，又给钱氏擦了擦眼泪，擦着擦着，自己也红了眼眶。
“娘，外婆，你们别哭。我不去读书了，我不要娘再嫁给我爹！我不要我娘走……”
安宝说着，豆大的泪珠就开始往下掉，哭得一抽一抽的。
赵氏心里一阵抽疼，她把安宝搂在怀里，“外婆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娘再回夏家的！”
里屋外，钱老头又把他的烟枪寻摸出来了。
他坐在门槛上，听着里屋的谈话，吧嗒吧嗒地抽着空烟枪，沉默地看着三个儿子。
孙氏往堂屋里看了一眼，跑到了钱二郎屋里，对李氏小声道：“咱公爹不会真的打算让安宝去读书吧？”
李氏抱着钱大丫，轻轻地拍哄着，她看了孙氏一眼，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让安宝去读书。唐先生都说了，束修钱意思意思就行，也花不了多少钱。”
安宝本来就聪明，要是再读了书，将来得多有出息啊！
到时候家里也能跟着沾光。
孙氏皱着眉，坐到了炕上。
“这束修钱是花不了多少，但是读书得买书吧？那笔墨纸砚哪个不要钱啊？
还有那拜师礼，也得不老少。逢年过节了，也得走礼吧？况且咱家可还欠着一堆外账呢！”
孙氏的话说的在理，李氏一句也反驳不了。
钱大宝都六岁了，两年前就说要送他去读书，这没欠债前，都没能给他送进去。
这现在欠债了，他们家就更供不起一个读书人了。
而且她没奶，大丫每天都得三碗羊奶，这羊奶的钱都还赊着呢。
李氏想着，想让安宝去读书的那点儿心思，也淡了。
更何况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个儿媳妇儿能做主的。
家里两个儿媳能想到的，钱老头他们自然也能想到，而且想的也更周全。
钱老头拿着烟枪在地上磕了磕，抬头看了三个儿子一眼，“你们都是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