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淑心里一沉,最坏的情形发生了!
小舅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她赶忙支住车,想把刘国强往东屋拉。
但她瘦弱的身体怎么能拦住强壮彪悍的刘国强。
刘国强反手一拽,反倒把她和刘波拉进东屋锁了起来。
刘波六神无主,应淑急得拍门,过了没一分钟,刘涛也被丢了进来。
紧接着,激烈的战争彻底爆发。
“咋?我不在家,你就赶她走!你知道她的情况啊!她个丫头家,受那么多罪,你赶她出去!她去住玉米稞还是高粱地?你是不是想逼她去死?”
“逼死她?!”
“我看是你想逼死我!!!”
堂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
“你把她带回来,别说商量了,跟我知会一声没?”
“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你还把她带回来,她跟咱家有啥关系?她娘死了都快十三年了!”
“刘国强!我嫁给你的时候,你爹娘全死了,兄弟跟你没有往来,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我嫌弃过你没?”
“你摸着良心想想,结婚十年了,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里,但我不可能给你养外甥女!”
“要是你只跟你外甥女是一家人,你就给我卷铺盖滚!”
应淑听得心惊肉跳,刘波也憋不住眼泪了,站在窗户后头,抽泣着,使劲儿探头往堂屋看。
他俩都哭得厉害,这种时候她这个罪魁祸首也许不该说话,但对小孩来说,父母吵架一定会留下相当大的阴影。
“别怕,舅妈她误会舅舅了。只要解释清楚,他们就能和好的。”应淑拉刘波,让他带着刘涛进去里屋。
刘波躲开了她的手,低下头不愿意再听她的话。
“……”应淑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她突然有点想应小满,哪怕只是握着他的手,也许内心就不会这么空落落的了。
应淑打开窗户,用木棍顶开了门栓。
堂屋里,刘国强蹲在地上抱着头:“都是我没本事,我穷,让你们母子三个受这么大罪!你怨我应该的,不该——”
“舅舅,舅妈。”应淑打断了刘国辉的话。
吵架时的气话,都只有伤人的份,再说下去,只怕会伤了周春花的心。
说到底,都是穷惹的祸。
“我觉得舅妈可能是误会了,舅舅待我肯定比不上舅妈,他带我回来是看着我可怜,念着以前的旧情。”
“车和镜子是我自己买的。舅舅身上的钱都给舅妈了,也没这么多私房钱呀。这事儿说到底是我太不懂事,我早该掏自己那份生活费。”
“不瞒舅妈,其实我在做点小生意。原本的生意做不成了,便想着干点其他的。现在我手里钱有点紧张,想着等赚到钱了再给——这事儿舅舅不清楚,不是他瞒着你。”
“但既然家里有困难,我无论如何不能当做不知道,舅舅和舅妈别跟我客气,这是我该给的。”应淑拿出刘波丢下的粮票和那十块钱,放到桌子上。
刘国强咬紧了牙根,气得抽了下自己的脸,转身出去抽烟。
周春花被应淑说得有些动摇,她微微转过身,看着桌上那些粮票和钱:“……你做什么小生意?”
“之前是卖鱼,前几天跟着人卖了几天猪肉。”
“……”周春花心里一顿,想起她确实连着带回来好几天猪肉。
又卖鱼又卖肉,当然能买得起自行车和镜子。
竟是她自己误会大了!
周春花脸上挂不住,手指掐得紧紧的,很是后悔怎么鬼使神差地摆到明面上来闹。
应淑当然看出周春花的转变,便笑着给她台阶:“舅妈不介意的话,再让我叨扰几天,要是舅舅舅妈愿意给我的生意帮帮忙,那我真是什么顾虑都没了。”
“……”周春花更是心动,应淑一个小姑娘,一出手就是十块钱,可见比刘国强这个当舅舅的富裕得多。
她能卖鱼卖肉,赚钱买车,肯定有人脉有关系。不求刘国强能攀着她大富大贵,至少把刘波初中的学费书本费赚出来。
“把你粮票收起来,家里不差你一口饭。你舅带了粮回来,还有剩下的肉,我做顿好的。你去和刘波刘涛玩吧。”
应淑清脆哎了声,转头出了屋。
刘国强蹲在屋檐下,脚边一地烟头,他像吃烟似的,又狠狠吸了一大口。
“小舅,今天这事我不能不批评批评你了,你在外面挣钱,家里的半边天靠舅妈顶着,什么事儿都得跟她商量的。”
“也是我的错,啥都没跟你说,光让你心疼我了。”应淑一拍刘国强肩膀:“你外甥女有钱,可有钱了,我可是你亲外甥女,尽管拿着花!”
刘国强抬不起头来看应淑。他心里清楚,今日最受委屈的是应淑,他却不能不顾自家三口人。周春花闹这一遭,感情是闹生分了。以应淑的自尊心,断不可能再愿意当他的闺女。
“哎,你说的是,都怨舅舅。”他咬着烟头艰难笑了下:“是我没早早跟你舅妈商量。我对不起小满……”
后半句话声音太微弱,应淑没听到。她心累得厉害,比跑一天黑市还疲惫。
以她的脾气,原本绝不会再留在刘国强家。
但刘国强和周春花为她吵成那样,她要是走了,一定会在刘国强心里埋下芥蒂。
她是个外人,幸福的一家四口因为她出现裂痕,不值当。
饭桌上,不论是应淑还是周春花,都仿佛什么事儿没发生一样摆着张和气的笑脸,刘波和刘涛看见肉,当即把这场吵架扔在脑后。
好像一切都与原来没什么不同。
晚上入夜,不管是刘国强还是周春花,都迟迟睡不着觉。
周春花在想应淑说的生意,刘国强却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春花儿,上回树铁找我那事儿,我想应下。”
周春花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你不要命了!那是跟车,拿命赚钱的活计!你怎么又提起了这茬!”
“……刘波刘涛都得读书,娶媳妇,你不是计划着还要攒钱盖个砖瓦房,我不出去赚钱,这钱难攒啊。”
周春花红了眼眶:“你是不是计较我白天要赶应淑走?我是鬼迷了心窍,那会儿子不知道想啥呢……”
“哎,哭啥,别哭!”刘国强坐起来轻拍她的背:“当初你嫁给我,委屈坏你了。你家条件那么好,嫁给我啥都没有。把应淑接过来,我也没能照顾好她。我心里有愧啊,不光对你,也是对他们姐弟俩。”
“那天晚上,我背着应淑去卫生院,小满还没波波高呢,跟着我一路跑去了镇上,一声苦都没叫。应熟睡着,他跪下来求我,求我把应淑当闺女,给她一口饭吃。”
“那俩孩子是真没活路了啊。”
“有钱又怎么样?招来的都是祸事!”
“应淑那孩子读过书,重感情,懂事,咱俩就俩淘小子,我想着添个闺女也不错。她也大了,能花几个钱。”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刘国强笑了下:“瞧我这事儿干的,全坏我身上了。”
“说一千道一万,没钱是真不行啊。得趁我还有两把子力气,多赚点钱。”
周春花默默地淌着泪,懊悔得青了肠子。
刘国强心气高,他心里愧疚如此浓,又让她怎么说得出口,让他跟着应淑做生意?
她拦不住他了。
第二天起来,应淑就拉着周春花,开始说她想做的生意。
在农村,当然脱离不了农产品,比起做豆腐炸油饼,应淑发掘出另一个绝好的选择!
“我想卖炒货!”
“成本低,做法简单,一次炒几十上百斤,可以放着慢慢卖,而且我发现咱们村附近种葵花的特别多,收葵花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在黑市上,便宜又香酥的炒货远比糖还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