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想起了自己从老狼那里得来的饮墨长刀，似乎也有一些吸光的特性，与黑武士掉落的矿石有一丝相似。
难道说？
这样的想法在白瑾的脑袋里停留了不超过一秒，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位于蒙山中的神秘的遗忘监牢，什么人能从这里把东西给带到外界去。
通过叹息之桥，仍是青草茂盛的绿野，但没走多久，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青色就大片大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荒芜的红色土地。
土地裸露着，干枯扭曲的矮小白木零星地分散在荒原上，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支支求救的手臂，除此以外，只剩下了红色的孢子与真菌紧贴着阴影。
甚至连天空也被映射成了令人心悸的红色。
这是白瑾与鲁尔哈根从未见过的世界，比初见蒙山时给人的感觉更加糟糕，充满了压抑。
在视线的尽头，一座高高的山崖之上，一座城堡矗立着，那就是中枢之庭，一个奇怪的名字。
鲁尔哈根看见白瑾大大咧咧地往前走去，一点防备也不做，提醒道：“小心一点，这里出现的怪物会比中央原野的更强。”
比怪物的强弱更值得担心的，其实是其出现的不确定性，它们就像是神女在梦境中随手捏造的一个个玩笑，不经意间就出现在了梦境世界里。
“加快速度！”白瑾气喘吁吁地将长剑从牛头怪物的脑袋上抽出来，这有房子那么高的牛头巨怪脑袋实在是坚硬，没有了斗气的加持后，长剑几乎是被卡在了头骨里。
红色荒原上的怪物出现频率更高，实力也更强，随着两人的深入，战斗几乎成为了一件不会停歇的事，让白瑾都苦不堪言。
那些约因特的村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无止尽的战斗吗？
他难免会这么想，享受着和平的人竟然渴望着这种没有意义没有止境的战斗，真是奇怪。
依靠长久以来的训练，以及梦境中的巅峰四阶身体，白瑾与鲁尔哈根还是一点一点地朝着中枢之庭推进，没有怪物能够阻挡他们，只留下了一具具尸体。
不像是黑武士那样化作一道黑雾消散，而是血与肉一点一点地沉进土壤里，被大地缓慢地吞噬。
会吃血肉的大地，与怪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等到两人终于来到山崖之下，白瑾的眼睛一下就盯住了那头匍匐在上山的通道上的巨大怪物，一头纯黑色的长着狮子鬃毛的牛？
那头黑牛的两只犄角极长，往脑后延伸，一只生长到肩部，然后向两侧略微分开。
这样生长的牛角完全失去了战斗的作用，反而像是为了方便背上的主人而生。
可尽管如此，也不会有人会小看那头打盹的黑牛。
黑色的火焰在黑牛的四蹄燃烧，永不熄灭，威武的鬃毛无法完全遮掩黑牛那强壮的身躯以及虬结的肌肉，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你估摸着那大家伙有几阶？”鲁尔哈根捉摸不定这头拦住了他们前路的黑牛的战斗力，从之前他就感受到了，红色荒原中的怪物实力极强，甚至有的已经到达了和他们一样的四阶巅峰，如果说有怪物会突破四阶的限制，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白瑾的注意力放在了黑牛的四蹄处，他虽然之间试过阿苏尔·月光的雷霆，但直觉告诉他，那黑炎是不属于人之境的力量。
就像那道从天而降的落雷一样。
白瑾的眼神变得冷厉：“怕什么，这只是梦境而已，我们可不会死。”
在神女的梦境中，死亡不过是代表着离开了梦境，对现实不会有任何影响。
白瑾甚至跃跃欲试起来，天之境的力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感受一下的。
“要试一试吗？”连鲁尔哈根也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长剑出鞘，仿若龙吟，白瑾与鲁尔哈根一左一右朝那头正在沉睡的黑牛冲去，两道红色的烟尘在他们的脚下升起。
黑牛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来袭的危险，就在白瑾和鲁尔哈根进入它感知范围的一瞬间，携带着被搅了清梦的怒意，黑牛苏醒了。
灯笼一样大的两只牛眼里涌现出血丝来，黑牛脖颈上的长鬃都在飘扬，它从牛鼻中吐出两道几乎成了实质的白气，身躯高高抬起，两只前蹄重重落在了大地上。
轰的一声，一道冲击波从黑牛的脚下扩散开。
大地都被犁了一遍，松软的泥土被翻上来，与原本已经坚硬的红土混合在一起。
那道冲击波实际上速度极快，白瑾和鲁尔哈根根本来不及闪躲，就已经被掀飞了出去。
力量在体内蔓延，震颤着五脏六腑，以至于产生了晕眩感。
等白瑾恢复过来，将身体中的不适压制下去，已经看见黑牛对着自己做出了冲撞的姿势，左前蹄不断地刨地。
大片被翻出的土壤成为了燃料，牛蹄下的黑炎愈发旺盛。
地动山摇之间，黑牛朝白瑾冲来，看似庞大笨拙的牛躯，速度却极快。
即使没有牛角，被这么撞一下也得去掉半条命，白瑾可不想做牛蹄下的亡魂，他匆忙往旁边一躲，一阵风擦着他的身子掠过，险之又险。
黑牛撞在了山壁上，伴随着轰鸣声，石块从天而降，砸起了一大片烟尘，最巨大的石块正巧砸在了黑牛的头上，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有，黑牛就被淹没在了尘烟之中。
白瑾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天降之喜，那石头该不会把那头蛮牛直接给砸死了吧。
烟尘还未消散，黑牛巨大的身躯缓缓显现出来，巨石甚至没能让这头巨大的怪物受伤，它摇晃着牛头，似乎因为方才的撞击而有些晕眩，一边打着响鼻走了出来。
只是一看见白瑾，黑牛就看见了害自己被巨石砸中的罪魁祸首，牛眼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架势看得白瑾心惊胆战，这怪物要干什么？
黑色的火焰已经不止燃烧在牛蹄处，而是渐渐笼罩了黑牛的整个身体，一头正在燃烧的怪物，或者说，一团牛形状的火焰，朝白瑾冲来。
就在白瑾扮演着斗牛的勇者与黑牛周旋时，鲁尔哈根心急若焚，那头怪物光靠身躯就已经完全碾压了四阶巅峰，他亲眼看见了白瑾的战技只给黑牛留下了一个甚至不配称为伤痕的白印，这种情况下白瑾根本无法支撑多久。
但他也不能像个莽夫一样冲进去送命，他必须要利用白瑾吸引了黑牛全部注意力的这段时间做点什么。
此时，白瑾已经预感到自己无法坚持太久了，自从被黑火包裹后，黑牛不再有之前笨拙的缺点，其强横的身躯让他无力抵抗，反过来，他的攻击却能被黑牛轻松化解。
他不禁在心里怒骂道：“神女的梦境里都是些什么怪物！”
但有一件事白瑾很清楚，这头怪物绝对没有到达五阶天之境的范畴，最多，它也就是一头拥有五阶身躯的怪物。
黑影再次袭来，这一次白瑾没有那么好运，他稍稍慢了半拍，一瞬间，他的左肩就消失在了带着血腥味的风中。
等到残肢落在地上，白瑾才惊觉，自己只感到了那么一点痛苦，也就和被刺一剑杀不多，绝对达不到左肩被撕碎的痛感，甚至即使失去了左肩和左臂，对他的身体也没有产生其他影响，没有大出血以及其带来的副作用，也没有肢体残缺带来的失衡，完全没有受到这种重创后的连锁反应。
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原因，白瑾看见那团黑影再次调转了方向，焦急地吼道：“想点办法啊！鲁尔哈根！”
“我在想！我在想！”鲁尔哈根眼睛都挤出了血丝，他观察了黑牛的一举一动，看遍了周围一圈的地形环境，这是一片荒芜的坡地，除了高崖一侧的峭壁外，甚至没有能让它们借用的东西，可黑牛也不是傻蛋，不会头铁到一直用身体去撞山体。
战斗，最终还是落到他们本身上来。
可白瑾已经亲身验证了，正面对决，他们无法击败这头黑牛。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看着白瑾左支右绌，甚至连左肩都被撞烂，鲁尔哈根脸上露出了一道狠色：“玛德！反正也不会真正的死亡，不如赌一把！”
鲁尔哈根站在了凸起的一块岩石平台上，朝着白瑾挥手喊道：“往我这里跑！”
他不是想让白瑾将黑牛引来撞击脚下的岩石平台，这块凸起的石头甚至还没有黑牛本身打，只会在其冲撞下变成纷飞的石屑，完全起不到效果，他是要让白瑾引着黑牛从他脚下通过。
白瑾不知道鲁尔哈根的打算，但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同伴，左右无非一死而已，在神女的梦境里，死亡可不算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他不再与黑牛拉扯，而是爆发了最大的速度朝鲁尔哈根的方向冲去，身后，火焰与黑牛穷追不舍，这头怪物眼睛里只有白瑾一人，除此以外，天地中不再有其他任何事物。
在经过鲁尔哈根站立的岩石平台之下时，白瑾偏头看了鲁尔哈根一眼，他已经将大部分斗气耗尽，鲁尔哈根再不出手他可就真的完了。
鲁尔哈根根本没有看白瑾，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跟在白瑾屁股后面的黑牛身上。
在纵身一跃之际，鲁尔哈根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头牛身上的火焰会很烫吗？
白瑾万万没想到，鲁尔哈根这家伙琢磨了半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跳到了黑牛背上想当牛骑士？他以为这是马厩里被从小培育的精灵战马或者雷驹吗？
不过，至少，鲁尔哈根让白瑾有了喘息之机。
黑牛的背极为宽阔，这头巨大的怪物生来就不是让人骑乘的，只有巨人才能跨开双腿骑在它的背上，但那两根生长的独特的犄角却给了鲁尔哈根极大的便利，他趴在黑牛的背上，双手握住向后延伸的牛角。
黑色火焰熊熊燃烧，比一般的烈火更加炽热，连他护身的斗气也以一种烈日下冰雪消融的速度被消耗，鲁尔哈根甚至闻到了火焰所独有的焦糊味。
他忍住痛苦，用力抓紧了牛角，将其向后拉。
就在鲁尔哈根跳上黑牛背脊的同时，黑牛终于放弃了对之前那个害它被巨石砸中的入梦者的追击，它意识到，一只不安分的小虫子想要对自己做一些不可饶恕的事情。
更大的愤怒涌出，黑牛身上的火焰突然暴涨，几乎要烧伤天去，可背上的虫子不但没有退却，反而得寸进尺，抓住了自己的那对犄角。
黑牛挣扎着跳跃起来，想要把鲁尔哈根颠簸下去，鲁尔哈根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布娃娃一样，在天空中被甩来甩去，在片刻的空档后，他的身体就会与黑牛坚硬的背脊来上一次沉闷的撞击，黑牛的身体强度实在是太高，鲁尔哈根的嘴边很快就溢出了鲜血。
他死死地咬住牙关，生怕一松口全身的力量就会松懈，他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黑牛的犄角，就像他紧咬的牙齿一样。
鲁尔哈根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试图驯服怪物的人。
他成功了，便是勇者，他失败了，便是愚者。
“鲁尔哈根！”白瑾大声地呼喊着，他看着黑牛跳跃着往山上跑去，载着它背上的鲁尔哈根一起，他也急忙追了上去，但黑牛的速度太快，本来不远的距离一点点的扩大，最后，他眼前只剩下了一个跳跃起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