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云鹤领着陈琬琰和青鸢、月落悄悄摸进那片小小的树林。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小树林在模糊不清的光线中显得有些阴森。雪云鹤的表情极是凝重,程烈阳能使出这震天撼地的绝招,说明他肯定遇到了强敌,若他是来杀青鸢的,那他究竟遇到了谁?
越往里走越是凌乱,粗大的树干上留下一道道恐怖的剑痕,残枝败叶间,一地血色,显然这里也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打斗。
“公子。”青鸢突然唤了雪云鹤一声。
雪云鹤转过身,青鸢手指着一个地方让他看,“你看看这个痕迹,又是那个波浪形。”
雪云鹤凑上去一看,粗大的树杆上,这个波澜痕迹更加明显,可谓入木三分。若是削在人脖子上,定然头颅不保。
雪云鹤伸手摸上去,蹙着眉心,似乎还不确定这是何种兵器所留。
陈琬琰看着这个痕迹,突然福至心灵,她冲雪云鹤急急一叫,“快将李鸿灿的那柄骨扇拿出来,这个痕迹,像不像扇子留下的痕迹?”
雪云鹤一怔,随后从怀里拿出李鸿灿的骨扇,展开一比较,果然,竟真是折扇留下的痕迹。
“看来那个一直相助咱们的人使用的兵器就是折扇。”陈琬琰乌目闪闪发光,一锤定音。
“折……折扇?”青鸢声音低低地响起,脸色慢慢沉下去,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一双美目瞪的极大,眼泪在眼眶里乱转。
“不会的,怎么可能,不会的,怎么可能是他……”
她忽然发了疯似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还歇斯底里的叫着,“阿榕是不是你?你出来,求求你,快出来,我那天的话不是真心的……”
青鸢顶着月落一张俏脸,疯子似的在废墟中奔跑着,寻找着,嘶吼着,痛心疾首的样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矜持和端庄。
月落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也追着青鸢而去。
雪云鹤与陈琬琰对视一眼,二人都想到了那个白衣公子,于是也快步跟上去。
进入树林深处,他们没有看到青鸢,却看到满地的尸体,足有五百具。只是这些尸体并不是之前看到了黑衣蒙面的‘暗夜流光’的杀手,而是一些孔武有力的男人,一看武功就不俗。
雪云鹤捡起一柄长剑,细细看着,在剑柄上看到一个标志,他脸色一变,低喃一声,“是陈国皇宫暗卫。”
陈琬琰却用手肘碰了碰他,雪云鹤转脸,就看到一棵粗大的参天大树下,依偎着一男一女。此二人都是熟人。男的是一身黑衣的程烈阳,女的是一身白衣的月媚娘。
不过二人都似受了伤,月媚娘昏迷不醒,程烈阳倚在树杆上,手里柱着刀,嘴里一阵一阵喷着血。
雪云鹤只一眼,便明白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他冲陈琬琰低低一声,“去找青鸢和月落,这里交给我。”
陈琬琰点头,此时的程烈阳根本不是雪云鹤对手。
她转身就跑,林子不大,突然看到一处洼地,周围的树木都拔地而起,风卷残云,独独留下一个深圆。
而青鸢和月落就在那个圆的中心。
陈琬琰跑过去,看到青鸢像丢了魂似的盯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眼泪扑漱漱往下掉。陈琬琰看到那个人一身白衣,狼狈不堪,浑身染血,却是非常俊朗的一个人。
他的身上已不知有多少处伤口,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他奄奄一息,几乎不能动弹,可在青鸢面前,却竭力支撑着一点点往上爬,似乎想逃离这里,不愿让青鸢看到他的狼狈。
陈琬琰认出来了,就是那日在落凤山庄站在荷叶上质问青鸢的那个白衣公子,青鸢嘴里的阿榕。
青鸢的抽泣声嘶心裂肺。
她像没有了力气,脚步显得格外飘忽,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她在那人身边停下脚步,也不管自己现在是月落的容貌,抽噎着说。
“你们萧家的人不是从不杀人的吗?为什么破戒了?”
原来白衣公子叫萧榕。
萧榕喘息一口,根本不看她,“我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本公子不认识你。”的确,如今的青鸢顶着月落的一张脸,他的确不认识。
可这声音虽然透着冷漠,但陈琬琰笃定了,他就是青鸢的那个心上人。
他每爬一步,嘴里都咳出一口血。显然五脏六俯都受到重创。
“我那日伤了你的心对不对?”
青鸢蹲在他身前,眼泪哗哗地流,伸手拔开他几缕被血水打湿的头发,露出一张极是俊朗的脸。
萧榕终于抬起头看她,声音是没错,可是……他又扭头看向一旁的月落,月落赶紧走过去,蹲在青鸢身旁。
“奴婢是月落,与公主换了容颜,主要为防‘暗夜流光’的杀手对公主不利。”月落轻轻解释,随后她猛一闭眼,她与青鸢的容颜随即便换了回来。
萧榕看到青鸢真容,突然低下头一阵猛咳,一摊摊的血水喷射而出,弄脏了青鸢的裙子,她再忍不住,哭着抱住他。
“阿榕,你不要不认我……”
萧榕拼命地挣扎,拼尽全力挥手推开她,“在下脏的很,不要污了姑娘的裙子,请你离开。”
青鸢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嘶心裂肺。
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国公主的雍容,简直就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小女子。她太难了,为了青国,只有舍弃深爱。
她冲他嘶吼着,“我都知道了,落凤山庄外‘暗夜流光’的杀手是你杀的,‘冥王道’上的杀手也是,还有现在的程烈阳……都是你所为。甚至行刺陈国老皇帝,也是你,一切都是你。你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都是为了我……”
萧榕终是受不住了,他本就是宽厚之人,青鸢的哭泣就像一把软刀子,他抬起头目光痴痴地看着她,眼睛里也浮出水汽。
“你我终是云泥之别,既然你决定嫁去陈国,那我只能成全。阿鸢,此生没有你,我活着犹如死去。”
青鸢哭成了泪人,“嫁去陈国,我亦如行尸走肉,原本想着,只要你好好活着,那我活一天便是希望。如今你……你要我如何还能再活?”
青鸢伸手抱住他,想把他拖起来,她将他废了的右手揽在肩上,一手搂着他的腰际,费力地将他抱了起来。可惜,他的腿几乎断了,根本站不起来,两人一下子又跌到地上。
月落也哭了,伸手就去帮助,却被青鸢打掉。她倔强地又拖起萧榕,慢慢将他拖上陡坡。随后两人相偎着坐在地上。
“我可以救他。”陈琬琰一直静静地站在坡顶,此刻见青鸢将萧榕拖出洼地,她轻轻开口。
白衣公子却摇摇头,“阿鸢已经不在了,我活着毫无意义,无需姑娘再救。”说完,他又一阵猛咳,大量的血水从嘴里喷出来,眼见就只吊着一口气。
陈琬琰实不忍他死去,不想让青鸢有遗憾,左用腕一动,“去。”
血红绫立马飞出,缠上萧榕,没想竟丝毫不起作用,血红绫又飞回她腕子上,“怎么会这样?我的血可是能让人瞬间恢复如初。”
血红绫在她腕子上红光一闪,她立马明了,冲萧榕一声,“你根本不想活了,所以即便是我的血,也不能救一个一心求死之人。”
青鸢一听,又哭的悲恸不已,“你是不是到死都不肯原谅我?”
萧榕痴痴地看着她,想伸手为她拭去泪水,手刚一抬起,就软塌塌地落下了。
“我怎舍得怪你?只是这天道不公,你无可奈何。是阿榕不才,不能屠尽陈国列强,不能将你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引以为憾。”
陈琬琰瞟了月落一眼,随后又冲着萧榕道,“即便你死,青鸢公主还是摆脱不掉入陈和亲的命运。但若是你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帮她脱身。你方才也看到了,月落愿意替她入陈。只要陈国危机暂时解除,往后的事,大可徐徐图之。你如今轻易就放弃她,怎对得起公主对你一往情深?”
萧榕眼中立马暴出一抹光彩,他看向青鸢,“阿鸢……”嘴一动,一股鲜血喷出,他之后的话再说不出。
月落一下子又跪在青鸢面前,苦苦恳求,“公主,就让月落替你入陈吧!你与萧公子两情相悦,奴婢愿意成全你们。若是将来青国危机解除,变得强大,公主大可再将奴婢接回来。”
青鸢只哭不说话。
她不忍月落受苦,也不愿萧榕因她而死。
“去。”陈琬琰又指挥血红绫去为萧榕治伤。
这次,萧榕没有拒绝,他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青鸢,那痴情不悔的样子,着实令人动容。
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萧榕身上深可见骨的伤便愈合如初。只是他身子还很虚弱,因为这一路打杀过来,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又与程烈阳拼命,几乎耗尽了内力。如今虽然身上的外伤好了,但内力,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
青鸢看到他慢慢恢复了神采,又哭又笑,萧榕痴痴地看着她,再禁不住,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二人相拥,都哭了。
月落慢慢站起来,她脸上的神情异常坚定。
陈琬琰看着她,嘴唇一动,指了指脸,“可是还能换过来?”
月落轻轻一点头,转身就走。
陈琬琰知道,她定然是去找雪云鹤。
这会子,他应该也收拾完程烈阳了吧?
陈琬琰如此想着,转身也追着月落而去,独留下青鸢和萧榕两个有情人,相互疼惜。
待陈琬琰转身去找雪云鹤时候,看到他正在为程烈阳疗伤,真是气死她了。
“喂,你怎么还为他疗伤?难道是想等他伤好了再来杀我们吗?”陈琬琰气不过,冲过去就朝着雪云鹤吼一声。
雪云鹤正好收功,慢慢睁开眼。他脸色极阴沉,“你误会他了,是他救了萧榕。”
陈琬琰眼一瞪,瞟了程烈阳一眼,有点不相信,“这怎么可能?他难道不是李鸿灿派来杀青鸢的吗?会好心救萧榕?”
程烈阳慢慢站起身,眸光瞟了陈琬琰一眼,没说话,转身抱起月媚娘,冲着雪云鹤一眼,“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还。”说着,他纵身一跃,瞬间就消失在林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琬琰急忙问。
雪云鹤没说话,却看向月落。
此刻月落穿着青鸢的衣裙,脸已经变了回来,他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眼睛看着青鸢和萧榕所在的地方,“萧公子可是无恙?”
月落冲着雪云鹤福了福,“公子,请你救救公主和萧公子吧!萧公子死意已决,奴婢不得已又与公主换回了容颜。现在月落拜托公子再将我们换回来,月落替公主入陈,这样公主和萧公子都能活下来。”
雪云鹤叹息一声,“月落,是否能换回青鸢的容颜,早已经由你掌握。只要你心想着自己是青鸢,那你便是青鸢......”
他这话说的可真是意味深长。
月落一诧,随后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一笑,慢慢闭上眼。
陈琬琰就诡异地看到她的脸突然一阵虚幻,慢慢又变成了青鸢的容颜。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
“程烈阳都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说他救了萧榕?”陈琬琰好奇心太重了,她听了话头,就想知道话尾。
“程烈阳的确救了我,月媚娘是李鸿灿派来杀青鸢的。那些陈国的暗卫是来追杀我的,他们已查出是我刺杀了陈国老皇帝。我与月媚娘正撕杀,他们就冲过来,不由纷说连我俩一块杀。月媚娘被他们下了重手,重伤昏迷。我也因为之前受了伤,被他们围杀,不敌,也是被砍杀的奄奄一息。是程烈阳突然出现,与这五百暗卫拼命,动用的绝杀,才将他们一招杀死。”
陈琬琰看着青鸢的脸果真又变成了月落的脸,可萧榕似乎并不介意。
陈琬琰感慨一声,“没想陈国竟出动了如此多的暗卫,看来是真的要对你赶尽杀绝。”
没想萧榕却轻轻摇头,眼眸深深地看着陈琬琰,“他们若想杀我,根本不必派出如此多人,其实他们真正的目地是七公主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