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轻咳一声，“那我便说了，你就当故事，不可当真。”
“好，你放心吧。”
“一来，颛顼幼年时父亲战死，母亲自戕，与你和你娘，外祖母相依为命，对你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再加上你小时候经常保护他，他依赖你，慢慢长大，变成男女之情，也算正常。再说你们失散多年，忽然失而复得，那种感情，可能就更强烈。不过，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不太明白。”
小夭抱抱相柳，在他脸上吻了几吻，相柳拍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小夭点头道，“那二来呢？”
“二来嘛，就是从恶人的角度看了，你要听吗？”
“听，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帮他，还要防着他，必须知道他的想法，我好见招拆招。”
“你的神识里，你刚回来时，是高辛王姬，王姬大将军的女儿，他借你的势可以重回轩辕。看见你，你外爷就会想起你外祖母、你娘，还有你的舅舅们，他心里有愧，会特别娇纵你，顺带着也会关照颛顼，毕竟你们是血脉至亲。颛顼利用你，”相柳说着，观察着小夭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异常，便知道，其实小夭也想到了这些，他放下心，继续说，“得到轩辕王的重视。也因为他需要涂山璟，涂山璟也需要你，他才推波助澜，撮合你们，即使他心里不愿意，但为了王位，他不得不这么做。”
“确实，他明知道我不愿意，还是让涂山璟接近我。我那时候，明明是喜欢防风邶的。”
相柳笑的很大。
“后来涂山璟和意映闹出那些，丰隆跳出来想娶你，他也同意，因为涂山璟不愿意放弃五王的势力，颛顼也需要依靠，他选择了赤水。”
“我就被推给丰隆…”
相柳靠在海贝上，抱着小夭，“后来防风邶去抢亲，颛顼应该也是高兴的，因为你若嫁给丰隆，他就真的没机会了。后来涂山璟摆脱了意映，可你心灰意冷，定了亲却不愿意成婚，拖了那么多年，颛顼也是在等待时机。直到涂山璟没有价值了，才杀了他，这样，相柳跟你断了来往，涂山璟死了，你就只能委身于他。”
“我明白，所以那个你，救活了涂山璟，因为你知道，我若是嫁给颛顼，那就真的一辈子不得自由了。只有你，真正为我考虑，为了让我有人相依，舍了那么多命，自己却..。”小夭说不下去，眼泪落在相柳的胸口。
“那不是我，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自从遇见你，从来没死过，两次都是你救了我。”
“嗯，我不想了，听你的，向前看。既然是这样，那我便带他回轩辕，可我不想带他上轩辕山，他配不配当那个王，他自己去证明吧。”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是别委屈了自己。”
“好呀，可照你这么说，我若是杀了涂山璟，只要涂山家觉得颛顼有实力当上王，那就会让其他人来顶替涂山璟的位置，继续拉拢颛顼，也可能会打我的主意。”
“对。”
“这么说来，我还不如留着涂山璟，毕竟，”小夭嘿嘿一笑，“我跟他比较熟，好对付一些。”
“是这样，与其让涂山家换一个更难缠的，不如留着涂山璟，你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相柳，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我有吗？你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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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小夭跟相柳回到军营，兵士们照旧恭恭敬敬地行礼，整齐划一的呼喊“夫人好！”小夭已经见怪不怪。
有胆子大的兵士私下里对小夭说，自从军师成了亲，越来越不像个妖怪，挂在树上喝酒的时候少了，还常常无缘无故勾起嘴角笑，挺奇怪的。
小夭心里明白，那一定是情蛊递了消息过去，让相柳知道，她在想他。小夭心里思量，从前觉得这蛊虫像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百年没起过什么像样的作用，原来，都是她眼瞎心盲，根本看不见罢了。也不知那个相柳，在她跟涂山璟卿卿我我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酸涩。
想到那个自己，小夭就气得牙根痒痒，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偏巧相柳走过来，那眼神就像盯着猎物的老鹰，“小姑奶奶，你又在折腾什么？”
小夭只能讪笑，“没什么，有个蚊子，我打蚊子。”
入夜，约定的三日已到，相柳戴着面具陪着小夭去清水河边等待暗卫。
小夭看着相柳的面具，暗夜里发着淡蓝色光辉，“相柳，他们都见过你的真容了，这面具是不是就不用戴了。”
“不行。”
“为什么？”
相柳很严肃，“面具戴习惯了，见生人不戴面具，就像没穿衣服。”
小夭噗嗤笑了出来。
相柳眼里祭出冰刃。
此时暗卫们纷纷到齐，小夭恢复严肃，问道，“有什么消息？”
负责追查涂山家的先说，“回王姬，属下无能，未能查到涂山暗卫的行踪变动，请王姬治罪。”
小夭并未惊讶，涂山暗卫，大荒内数一数二的精锐，不可能让她轻易知道行踪，“不怪你，是我低估了他们，你们几个，去青丘盯着他们，有异动立刻报给我。”
其他人说了颛顼和轩辕的情况，颛顼似乎在游说赤水丰隆支持自己，但丰隆似乎并未给与准确的答复，所以颛顼还要在赤水多逗留一阵。
轩辕那边，倒是有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朝清水镇方向来了，不过半路遇到了一股妖族的截击，妖族战力强盛，轩辕军损失三分之一，正在赤水北边休整，是进是退还未明确。
小夭看看相柳，相柳点点头。小夭知道，那定是相柳安排的。
除了去青丘的那部分人，小夭让其余暗卫原地待命，继续保护她的安全。暗卫们各自行动。
相柳说山里条件艰苦，让小夭回家住，可小夭不同意，她怕轩辕的大军来攻打义军，相柳的伤刚好，她怕相柳受伤自己不在身边，那个妖怪，一定又要自己硬扛。
到了相柳帐中，小夭拿出笔墨纸砚，在相柳的大案上挤出一块地方，他看文书，她写医书。相柳尝了小夭之前带来的茶，赞道，“真是好茶，连防风邶都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
小夭笑盈盈的，“给你的，自然得是最好的。”
军师夫人在军营里住了十几天，军士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夫人不仅不像军师一样冷冰冰的，正相反，是个热情幽默的人，有她在，连不苟言笑的共工将军，话都多了起来，出来跟他们一同聊天的时间也多了。士兵们断定，必是一团火才能融化一坨冰，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道理。
这位夫人不仅能管住他们那个妖怪军师，医术还很高，轩辕的守军常来骚扰，军士们时时受伤，她不怕血，不怕脏，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样样在行，手脚利落，动作轻柔。有些士兵跟她混熟了，宁可流着血，也不要军医包扎，非要等着军师夫人处理伤口。后来军师听说了，便不让他夫人去军医的营帐，军士们还失落了好一阵。
后来，士兵们听说，这位夫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璐瑶，倒是跟他们军师的名字相繇很是般配。
虽然等不到夫人给自己包扎，那些士兵还是盼着能见到夫人，因为不论夫人走到哪里，都能带来欢笑，沉闷的军营里都染上了鲜活的气氛。而且，这位夫人配制的草药也十分灵验，无论是头疼脑热，风湿痢疾，两副药准能药到病除，于是，军医常常邀请夫人去他们的营帐请教药方的问题，扰得军师没法跟夫人单独相处。军师想了个办法，让军医把问题写下来，由他亲自交给夫人回答，夫人写好答复再由军师转交给军医。
军医们觉得这个法子实在慢，可没办法，军师说这么办，只能这么办。谁能拗得过那个白衣白发的妖怪呢。
小夭也觉得这样实在不怎么高效，抱怨道，“军师大人，你这是金屋藏娇吗？”
相柳歪头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我这是军帐藏夭。”
小夭无语，只能干笑。
小夭想到往年军营里到了夏日便有瘴气时疫，便从《神农本草经》里找了对症的药材，反复琢磨，开了可以预防的方子送给军医，让他们照着方子配药，等入了夏，用大锅熬了在营地里熏蒸，熬成汤水给将士们时时饮用。她还从军营附近的山里采了些不常用却很实用的药材，教给军医辨别，让他们可以就地取材。这样相柳也就不必常常为药材的事烦心了。
半个月后，义军得到消息，轩辕军队已经撤回轩辕山。小夭这才同意回家住。
相柳和小夭变换容貌，回到清水镇的家中。槭树依旧枝繁叶茂，蔬菜显然是刚收过一茬，又种了新的，土还是刚翻过的，看来老木他们常来照看。
“夫君，你说老木他们，会不会怀疑我们的身份？咱们院子里全是阵法。”
“也许吧，不过我跟他们说过，我们都是神族，会些阵法也不奇怪。”
小夭点头，她和老木都是神族，这清水镇卧虎藏龙，奇怪之事也都见怪不怪。小夭每日采药，制药，写书，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早上，相柳吃过早饭，穿戴好准备回山里，小夭叫住他，“夫君，今天我亲自下厨，你早点回家，我等你一起吃饭。”
一句普普通通的叮嘱，相柳却忽然僵在原地，小夭让他早点回家，等他一起吃饭。一个冷血的妖怪，有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妻子，有个一亩三分地的小家，有人等他回家，这种被牵挂的感觉，真好，真暖。相柳揽过小夭，紧紧的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久久的不发一言。他的九个头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当中，原来有个家，这样好。
小夭感受到相柳的心思，她不想相柳难过，九头妖受过的苦太多了，一点点甜，便觉得太多太满，承受不起。“相柳，我跟你说，我跟五神山的御厨学过做菜，不过呢，做的不一定好吃，你可不要抱太大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早点回来，给你打下手。”
相柳离开，小夭也提着篮子上街，在麻子家的肉铺子买了肉，从集市上买了菜，她本想自己去捞虾，可一想那样缺少点市井气，便从鱼摊上买了，一想到市井气，就想起阿念议论颛顼那些话，路过轩的酒铺子，向里面望了一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现在经营铺子的，应该是颛顼留的眼睛。
小夭没去买酒，直接回了家。
洗菜切肉剥虾，小夭游刃有余。她心里想，这些其实跟处理药草，处理伤口也没什么区别，其实只要她想，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从前，她被涂山璟养在蛛网里，成了废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会，最后只能被吸干榨净。小夭摇摇头，甩开那些念头，对自己笑了笑，如今这样，真好。
忽然几声敲门声传来，小夭心里咯噔一下。老木他们过来，向来都是高喊一声“开门”，从不敲门，这几声，只怕来者不善。
小夭手上还拿着剪虾壳的小剪刀，变成柳珍珠的样子，小心翼翼走到门口，“哎呀，谁呀？”
“是我。”完蛋，是涂山璟的声音。也不奇怪，若说俞信是清水镇的半个王，那涂山璟就是清水镇的王中王。就算他们都变换了容貌，可清水镇忽然多出两个人，还住在回春堂隔壁，他们一定会起疑。
“报上名字，我不认识你。”
“我是叶十七。”
小夭在心里啐了一口，“我呸，你个脏心烂肺的东西。”可她没说出来，继续演，“什么？一只鸡？我家没养鸡，你到别家问问吧。”
“小夭，我知道是你，你开开门。”
小夭翻白眼，“不开。”
“那我进来了。”涂山璟柔声威胁。
“你有能耐便闯吧。看是你的灵力厉害，还是我的毒厉害。”
“小夭你别这样，开开门，我有事对你说。”
“涂山二公子有话这样说便可，等一会我夫君回来了，看见我跟陌生男人同处，一定会打死我。” 胡说八道。
“他，对你这么凶吗？”涂山璟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满是关心和怜惜。
“这是夫妻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小夭不吃九尾狐狸这一套。
“小夭。” 涂山璟忽然没了声音，小夭以为他走了，转身想要进屋做饭，却见涂山璟站在她身后，小夭当即破口大骂，前些天相柳的伤，前世今生的怨气都一并爆发，“涂山璟，我给你留着面子，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别人怕你九尾狐狸，怕你们涂山家，我却不怕。”说着指尖一弹，涂山璟晕晕乎乎栽倒在地。
小夭没用致死的毒药，她知道，没了涂山井，还会有涂山泉，涂山湖，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再说，在自己家杀人，太惹眼，处理起来也麻烦。小夭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好狗不挡道，你非要倒在门口。”小夭想把他搬到一边，怕他挡了相柳进屋的路，刚想动手又觉得不行，这个涂山璟，她真是碰一下都嫌脏。小夭正想用脚踢，却见门外又来了不速之客。
静夜。
“公子，”小夭从门缝里看见静夜急忙忙跑过来，“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别吓我，公子！”
“静夜姑娘，你别装了。”小夭面无表情，看够了他们主仆的表演，“你家公子干了什么，你应该都看见了，有意思吗？”
“你，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他在哪？为什么不回答我？”静夜带着哭腔，显然没想到小夭会直接放倒他家公子。
“他闯进我家，我把他毒倒了，现在好端端地躺在地上，你不必担心。”
静夜一听他家公子好端端地躺在地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姐，你开开门，让我见见公子。”
小夭不为所动，“你要是识相，就在闭上嘴在外面等着，你要是再鬼叫，把周围的人招来，我就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