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元年六月。
四九城西边有一处极富盛名的馄饨摊子,是一对老夫妻领着一对中年夫妇忙活。
馄饨的味道极好,生意也很是红火。
老太太是一个心善的人,她近些日子总能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不合身的衣裳的小姑娘按时按点的过来吃馄饨。她看着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摇摇头,造孽哦,这一看就是个满族的小姑娘。
一双耳朵都各打了三个耳洞,还都被茶叶梗堵住,连个像样的头绳都没有。衣裳看着也是个好料子,可是一看就是穿了很久浆洗过多次。
她看着面前虽然干瘦,五官却灵动的小姑娘叹口气,实在是心疼。
“娘,这馄饨是那边小姑娘的。”老太太的儿媳将煮好的馄饨放在碗里,指了指薛荔。
“还有鸡子吗?给她在碗底卧个鸡子吧。”老太太轻声叹息。
儿媳是个实在人,她也怜惜这个小姑娘,可这家还没到她做主的时候。这不老太太发话了,她二话不说的从竹篮中掏出一个煮熟了鸡子放入碗中。
“小姑娘,你的馄饨好了,快吃吧。”老太太温柔的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便接着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薛荔看着老太太端上来的碗无声的咧开了嘴,这老太太不是第一次这般照顾她了,虽然她每次都有给钱,可这老太太都会给她加些东西。
【阿玉,乾隆往这边来了吗?】薛荔边吃边问红玉。
【来了来了,马上就过来了!】红玉探出神识,发动望气术环视着四周。
“小姑娘,快让开,我们皇.....皇老爷要坐这里!”一个身穿华丽衣裳的男子扭搭着走到薛荔身边尖声尖气的说道。
薛荔眼泪刷的一下就从眼眶落了下来,她抽抽噎噎的说道:“对,对不起,我不应该坐在这里的。我错了,官老爷您别见怪。我这就走。”
她跌跌撞撞的从榆木凳子上站起来,可是速度太快,腿一软又坐了回去。她吓得一哆嗦:“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我的腿不听话,您别怪我。”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是些心善的人,闻言纷纷怒视着男子:“她不就是个小姑娘,能占你们多大位置?”
“就是!再说了,这小姑娘是先来的,你们是后来的。做什么强迫人家小姑娘让座!”一个中年男子在一旁义愤填膺的说道。
“小姑娘别怕,来我这里。我家里有亲戚是王府的管事,才不怕他们呢!”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朝着薛荔招招手。
“罢了!王钦,就让小姑娘坐这里吧。”清越的男声响起,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衫的男子慢悠悠的走过来在薛荔身旁坐下。
他看了看薛荔碗中寥寥无几的馄饨,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些?”
薛荔抖了抖,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眼泪夺眶而出,哆哆嗦嗦的说道:“对..对不起。我,我的钱只够我吃这些的。我平时也吃不到这些,我最近实在太饿了,才会把额娘留给我簪子当了换钱来吃馄饨。”
乾隆眉头一皱:“额娘?你是满人?”
薛荔抖的更厉害了:“是,我是满人。”
“八旗兵丁每年都有俸禄可领,你家大人呢?”乾隆上下打量了下这个身量最多不超过五岁的小姑娘。
乾隆伸出右手打算去掸一掸左边衣袖上的灰。
薛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别,别打我。我,我这就换位置。”
乾隆看了一眼王钦,王钦连忙过去将小姑娘从地上扶起来。
他看着面前跟个冻鹌鹑似的小姑娘,难免有些怜惜:“这里没人会打你,方才王钦太凶了,一会回去了朕.....我就去罚他打手板子。”
薛荔垂下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面前的汤碗里:“对...对不起,是我太小心了。要是我阿玛还在就好了。”
乾隆轻声问:“你阿玛怎么了?”
“我出生时家里不富裕,阿玛就去了边关想要建功立业。可是,随着阿玛的云骑尉回来的阿玛的衣冠冢。他说好要回来看着我好好长大的,最后只回来了一个云骑尉的牌子。”薛荔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乾隆眼神中怜惜越发重了。
“前年,额娘去潭拓寺上香,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到额娘再回来就只有一副尸体了。”面前的小姑娘哭的凄惨。
乾隆眉头却拧了起来,这家室怎么有些熟悉:“你额娘怎么了?”
“送额娘回来的人说,额娘给宝亲王挡了一支毒箭,就这么去了。”薛荔的嗓音哭的都有些沙哑了。
“你是阿鲁特颜布的孩子?”乾隆的声音带着些许低沉。
“你,你怎么知道我阿玛是谁?你该不会要送我回家吧。”薛荔手抖到握不住手中的筷子。
“你,你别送我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在府中找到一个狗洞,能翻出来吃些饱饭。你别送我回去。”薛荔情绪绷不住了,大声的哭起来。
王钦看着自家主子怜惜的眼神,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帕,给面前的小姑娘擦起眼泪:“小姑娘,快些别哭了。你瞧,边上的人都看过来了。”他边擦边将周围人奇怪的眼神一一瞪了回去。
半晌,薛荔才抽了抽身子停住了哭泣,她还带着些许哽咽:“对,对不起,我只是太难过了没有忍住。”
乾隆看着面前哭的跟泪人一样的小姑娘,沉声到:“我记得,你家这个云骑尉是给你父亲的庶弟袭了。怎么这每年八十五两的俸禄还养不起一个小姑娘?”
薛荔惊呼一声怯怯的说道:“大人,快别说了,这话要是传到我叔叔耳朵里,我又要被打了。”
“他还打你?”乾隆不可思议的盯着薛荔,这满族女儿家向来金贵,没听说哪家会虐待女儿的。
薛荔轻轻颤了颤,将衣袖拉了上去,只见她瘦弱的跟枯树枝一般的细弱的胳膊上满是新旧累积的鞭痕。
乾隆大怒亲自将薛荔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爷?”王钦小心的问道。
“回宫!去普海给朕叫来。”他看了看怀中瘦弱的女童:“还有,方才你也听到了,去阿鲁特府上把他那庶弟给朕押回宫!”
说罢,乾隆抱着薛荔便回宫了。
“您是皇上?”女童细细的声音从怀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