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御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至身后那人的脚边。
——是早晨在食堂有过一面之缘的的女学生。
她穿了件浅色的针织衫,在暖黄色的路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女生被惊得肩膀一颤,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书包带子,指节都泛了白。
“霍、霍学长……”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晚风吹散,睫毛不安地轻颤着,在脸颊上投下一片细碎而凌乱的阴影。
霍御的目光径直越过她的头顶,在渐浓的夜色中逡巡。
时间已经不早,路灯的光晕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裹紧外套匆匆走过。
没有人驻足,没有人回望,更没有人唤他“师兄”。
“……能和我交往吗?”
女孩终于说完了反复练习一整天的告白,鼓起勇气带着一丝忐忑与期待望向他。
路灯的光晕落进她的眼底,映出一片粼粼的期待。
没有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霍御收回探寻的视线,垂眸看向面前紧张的女生,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抱歉。”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语气中不带丝毫波澜。
女孩的笑容凝固在唇角,眼中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而霍御已经转身离开,背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里,他的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个神秘的呼唤。
那声“师兄”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
然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任何能与之对应的面孔。
霍御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莫名的悸动。
他微微蹙起眉头,加快脚步朝宿舍楼走去。
……
霍御住在研究生宿舍楼,位于校区最边缘,距离老图书馆很近。
这栋建于世纪初的老楼外墙已经有些斑驳,寝室内部该有的设施却一应俱全,而且全是两人间。
霍御站在401寝室门前,掏出钥匙,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眼的刹那,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师兄!”
这次的呼唤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仿佛说话的人正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呼唤他。
霍御的手指陡然僵住,他迅速转身望向声音的来源。
走廊尽头,一个男学生正提着装满衣物的塑料桶从洗衣房出来,塑料桶里的衣物堆得太满,一件格子衬衫的袖管垂在外面,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察觉到霍御的视线,那个男学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加快脚步走进了412寝室。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锁合上的声响在空荡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格外刺耳。
霍御的目光在412紧闭的房门上停留片刻,随后又缓缓扫过光线惨白的走廊。
远处,洗衣机的嗡鸣声隐隐传来,除此之外,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霍御面前的寝室门毫无预兆地打开,门后的室友正一脸诧异地望着他,显然被他吓了一跳:
“学长你回来了?不进去杵在门口干嘛?”
霍御收回望向走廊尽头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钥匙攥进掌心,并未多做解释。
室友提着书包,显然又要去图书馆彻夜奋斗。临近答辩季,他眼底的青黑色已经快成了永久妆容。
见霍御沉默不语,室友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像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般,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霍御被他堵在门口,只能听着他大吐苦水。
“……我算是明白了,我就不是科研的料子,连学习的料子都不是。还是本科的课程太简单给了我错觉,等答辩完领了学位,我就再也不学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作为收尾,仿佛将心中的所有郁闷都一并叹了出来。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霍御堵在了门口,连忙侧身让开一条道,脸上满是尴尬,连声道歉:
“不好意思,让学长听我抱怨这么多……说起来,学长你是怎么坚持到博士的?”
霍御淡淡道:
“因为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这个回答让室友不禁愣了一下,而霍御却已经越过他走进了寝室。
……
当霍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寝室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霍御抬眼望向寝室门上的时钟,距离他睡觉的时间还有四十三分钟。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的外壳崭新如初,内页边缘却布满了细密的折痕,显然已经被翻阅过无数次。
然而,今晚的霍御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视线在纸页上反复游移,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读不进去。
那声“师兄”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地黏附在他的耳膜上,不断地回响、回荡,挥之不去。
既然看不进去,霍御索性合上书,开始专心在记忆中找寻这个声音的线索,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这感觉就像从一场异常清晰的梦境中惊醒,明明前一秒还记得梦中人的样貌,却在睁眼的瞬间,那些画面就像细沙般从指缝中溜走,只留下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他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无比清晰地在霍御耳畔炸响: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