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啊,你简直就是我的人间炼狱。
就在刚刚,两人又吵了一架,下了车后杨舒怀就抓住江诚质问:“你就不会说是偶然发现,非得在这个时候提到我的名字。”
江诚有理有据:
“我说是你,她就会生气,生气就忍不住骂你,你忍受不住就会想解释,你一解释,你们之间就能说上话,只要黎夏愿意跟你说话,你就有机会去说服她,这是个机会,杨队,你应该感谢我。”
杨舒怀很是无语,“可她怎么说的,我是她的人间炼狱。”
“杨队,你没有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吗?”
“怎么又有道理了?”
江诚有自己的理解,“其实每个男人都是女人的炼狱场,所以黎夏说这句话很在理的,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不高兴,是不是她说中了。”
“我终于知道,黎夏为什么那么喜欢你。”杨舒怀挑了下眉头,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上,“你啊,真像一个教育家,很有独到思想见解,不过,你这么有想法,能不能告诉我,待会儿怎么告诉她,黎冬不是她父亲是坤卡,还有毒贩的事。”
江诚先是垂眸沉默一会儿,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地抬起头,认真道:“杨队,要亲子鉴定的证明,要面对面地让坤卡承认。”
可怎么让坤卡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他想了想,想起黄震东的话,坤卡性取向有问题,控制欲极强,把她当成黎冬的一部分,当成自己的重要物品,可要是把最重要的物品扣留,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黄震东还说,他非常重视黎夏。
要是黎夏知道他的身份,他一定会疯。
“晚上给你加鸡腿。”
杨舒怀拍了一下江诚的肩头,大步流星地往警局里走。
到了审问室的时候,杨晔已经将亲子鉴定证明放在桌面上,黎夏看了之后,眸光黯淡,只是很平静地捏着纸张,不出声。
直到杨舒怀走进来,她才抬起头往他身上一看。
看见那张纸的时候,杨舒怀惊了,看了一眼杨晔,杨晔只是朝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往黎夏那边看。
他看向黎夏时,她的眼神刚好杀了过来,他以为她会接受不了,但看见她那平淡如水的表情,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的情绪控制力。
审讯室四个人,寂静到可怕。
谁也不知道,黎夏心里怎么想的,她现在的表现,到底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还是她早已经知道真相,不愿意承认。
还是对警方不信任,或者说是对杨舒怀的不信任。
杨晔偏了头,示意身边的同事出去,等人完全离开,关上门,他就开门见山地告诉她:“简单地来说,警方需要你的帮助,帮我们抓捕坤卡。”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们?”
“凭他在房间内供奉着你父亲的灵牌,凭他当你是女儿养着。”杨晔早就猜到黎夏会这么问,所以提前让阿三告诉了他一些他们在国外生活的细节,“出国六年,无论在生活上,心理上坤卡对你比你亲生母亲要好,他不仅给了你丰厚的物质,还给你规划人生道路,能进启凡思林这家公司,不是没有他的功劳,他很重视你。可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他凭什么那么关心你。你有没有想过?”
黎夏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沉了沉心气,说了最重要关键的一点,“而且这些年他一直没有侵犯你。”
“够了!”她捶了一下桌面。
杨晔无视,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吗?第一,他的性取向可能有问题,第二,他真的拿你当重要的人,还有一点你是黎冬的女儿。”
黎夏红着眼,听着荒唐的话,气得牙痒痒,他说的对又不完全正确,这些年坤卡对她是真的不错,但是又不是这样的,她也被打过,只要不顺从,就会被打。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父亲。
没想到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变态。
然而,杨晔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控制欲极强,严格把控你的每一任男性女性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因为他在培养你,把你培养成另一个他,来继承他庞大的贩毒集团。”
坐在旁边的杨舒怀按耐不住,手心放在杨晔的手背上,他在提醒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给她一点时间缓冲。
下一秒,杨晔直接拿开他的手,神情严肃:“黎夏!你是没有直接参与贩毒活动,你也可以拒绝配合我们,可你当初所花的每一分钱,是无数个被毒品控制迫害的人用生命付出的,是打在缉毒警身上的子弹。”
他有些激动,“就在前一个月,徐延石死了,他死的连尸体都没有,你知道我们收到了什么,我们收到了一张威胁照片,一张血肉融合在泥土里的照片。你看不见那场景,你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连警服都没穿过就要死在国外。”
徐延石怎么死的,杨舒怀知道,黎夏也知道。
黎夏全身犯冷,眼神都变了。
可杨晔根本不想放过她,直接站了起来,顺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照片走向她,而这时,杨舒怀没阻止。
一张清晰的彩色照扔在桌面上。
昏暗的房间里,能隐隐看见一个男人跪在血泊之中,手脚尽断,而旁边是大铁链锁着的一条巨型恶犬。
它舔食着地上的残肢……
一些回忆疯狂地脑海滋生,她能听见坤卡说的话,甚至能闻到恶臭味以及血腥味。
杨晔居高临下,“如果你所需要的父爱是更多缉毒警的血肉重铸的,你还会不会留恋他呢?”
不会。
当然不会。
黎夏摇了摇头,可眼眶却红了,说出沉甸甸三个字,“我配合。”
四周像死了一样安静,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低着头,回忆一切,一切与坤卡有关的回忆,从晋州市到国外,他真的对自己很好,很好。
他会在最难的时候给她买花,会给她买漂亮的裙子,会想办法辅导她作业,会教她泰语。
她也叛逆过,也会不听话。
他会打她到死,到昏厥,也会抱着她去医院。
从他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时,她早该怀疑他的身份,早该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曼谷别墅里教她泰语时,她也该怀疑他的。
可惜,那份虚假的父爱太真实,太温柔,让她有了留恋与依赖。
曾经她拼命地想逃离这种极端的他,可当她拥有了真正能离开的权利,却又有一种梦醒了的失落感。
杨晔替她打开椅子锁铐,也不催促,也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就离开。
房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只剩下杨舒怀与她。
黎夏久坐不起,捏着照片,揉成团,无声落泪。
在天鹅的世界里,乌鸦的存在永远都是有罪的,就像在黎夏的世界里,坤卡的存在就是一种罪过,可偏偏是这份罪过,保护了她短短的几年青春。
可他到底是犯罪了,杀了继父一家三口,贩毒,诈骗,虐杀警察……甚至有可能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的每一条罪恶都是不可否认的存在。
可他对自己的爱也是,越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就越失望,愧疚,难过,揪心,猛然间,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