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嘛！”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她的记忆挺不错的，要筛选的内容挺多的。哦，该死。她……”
本能占据了上风，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不能让它说出 “亡灵魔法”，那小小的黑色黏液灵魂底下有着些许弹性，带着橙色，还很有弹性的感觉。在把它从这具身体里扯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没顾得上留意这些。不管它原本要说什么，都随着它的消亡而消逝了。我的身体突然又归我掌控了，我微微踉跄了一下。
“…… 气坏了！” 我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把话说完。
我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起来，我感觉有什么又湿又死的东西在我的脊柱周围渗出来，像糖浆一样在肉体里流动。我和罗文一起设局行骗的每一幕都在我脑海中闪过，要表现出自信，不然就得死。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在佩内洛普的话语声中醒来，听着她冲雷穆斯大喊大叫，而这竟让我慢慢恢复了意识。雷穆斯不同意她的话，然后我就无比恐惧地意识到，在我一直害怕的那些事里，控心黏液怪竟然是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来我不是太疑神疑鬼了呀，可他们总能找到借口来糊弄我。
就在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试着动了动，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我的身体自行其是，视线四处乱转，看到各种各样的景象。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闻到路边青草的味道，可我却什么都控制不了，那些我习以为常的小动作、小习惯，我想做却都做不了，我的身体只听从某种神秘的意志。一场清醒的噩梦将我笼罩，不过尽管恐惧万分，我还是尽力先等待、观察，没急着去干掉占据我身体的家伙。
但我没坚持多久，现在，我被一群能随随便便就弄死我的敌人包围着，没时间去担心什么亵渎神灵之类的事了，如果我在这儿搞砸了，我可能就死定了，是时候利用我所有的优势了。我有一具尸体，还有一个灵魂，在体内，我把黏液维塔的灵魂拽过来，强行和我自己灵魂的一小部分融合在一起，然后把这个融合后的灵魂往我脖子里的黏液尸体上推，然后……
然后根本不管用啊！该死的，没成功！就是感觉…… 不对劲，好像这身体根本就不是身体，我这简直就像是要把灵魂塞进一碗汤里一样，愚蠢的黏液怪！哼，好吧，这个计划行不通了，先集中精力熬过接下来这一分钟吧，雷穆斯正瞪着我呢。
“谁在乎呢？” 他说，“你掌控着宿主的身体，就能决定宿主的一切行为。我真不敢相信，我还得叮嘱自己的‘孩子’干正事，别跟我顶嘴。”
他的 “孩子”？所以我刚刚干掉的那个黏液怪是黏液雷穆斯的后代啊，真棒，管他呢，我可以顺着顶嘴这个角度继续演下去。
“对不起呀，爸爸，可我现在是个青少年了，按规矩我就得跟你抬杠呀。你要是想让我听话，当初就该把我放到奴隶的身体里嘛。”
雷穆斯的眼皮跳了一下。
“哎呀，开玩笑的啦，” 我尽力咧嘴笑着说，“这额外的感知能力太容易让人分心了，我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就随口说了。”
“别管那额外的感知了，” 雷穆斯 —— 好吧，是黏液雷穆斯 —— 命令道，“快点，我们之前说过这事的，维塔有没有暴露我们的身份？她对我们了解多少？我们还得去处理哪些人？她知不知道还有谁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哦，谢天谢地，这些我都能回答。
“对对，” 我说，“嗯…… 没有，她没暴露我们的身份，也不太了解我们，她只是有所怀疑，但不确定。我…… 在她记忆里没发现还有谁能像她一样，或者有类似能力的人。”
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我说的都是实话，雷穆斯深吸一口气，开始放松下来。
“好吧。很好。那…… 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了，对吧？”
“我想是吧。” 佩内洛普 —— 不对，是控制着佩内洛普的黏液怪回答道。她听起来可并不乐意，不过她正把我队友的身体当傀儡使呢，所以我也不太在乎她高不高兴。
“谢天谢地。” 黏液雷穆斯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好吧，接下来这么办。维塔，佩内洛普，你们回公会去，‘确认’我们已经见到了生物魔法师专家，并且已经把体内的东西除掉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之后会再和你们会合，你们自己能应付接下来几周的事吗？”
“我想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佩内洛普黏液怪皱着眉头说道。
“如果我们想让大家都活下来，确实没别的选择。” 黏液雷穆斯严肃地说，“不过在分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弄清楚我们是什么了。”
佩内洛普 —— 不对，是控制着佩内洛普的那个东西听到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我们这类生物叫 “纳瓦拉（Nawra）”，这名字挺奇怪的，听起来就像…… 嗯，像个人名似的。
“对。” 经过简短的交谈后，雷穆斯说道，“不过你可别在能被别人听到的地方说这个词，但是…… 没错，有个名字总归是好的。佩内洛普，维塔，你们控制一下食量，如果你们的本体长得太大，就会分裂。”
“哎呀，你难道不想抱孙子吗，爸爸？” 我问道。
他笑了，哦，我可不喜欢他这笑容。
“还不到时候呢。”
我咽了咽口水，我得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杀了他。我把剩下的所有灵魂，除了刚刚杀掉的那个黏液维塔的灵魂，都集中到嘴边，一下子把所有灵魂都吞了下去，力量如潮水般前所未有的在我体内涌动。
“那好吧，回见了，老爸。” 我伸出手去要和他握手。
他握住我的手，依旧笑着，握得还挺紧。我施展魔法顺着他的手臂往上，试图抓住他的灵魂，使出我所有邪恶的力量去拉扯，可那灵魂就像睫毛上的雨滴一样，轻易就滑脱了，我的力量在雷穆斯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又是抓又是挠的，却毫无作用，这黏液怪的灵魂太大了，我根本抓不住它。
雷穆斯松开我的手，甩了甩自己的手。
“我感觉你好像电了我一下呢。” 他说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我又一次在心里尖叫，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
“对不起呀，老爸，我还在适应这身体呢。”
他点点头。
“可以理解，你才诞生多久呀，十个小时吧？在回城之前，你肯定能掌握好怎么当维塔的，别担心。”
哦，好嘛，我刚杀了个他妈的 “婴儿” 呢，我想这又得给我的罪孽清单上添一笔了，该死的，我真的还不够强大啊。
“那在我出发之前，你们俩还有别的需要吗？” 黏液雷穆斯问道。
“没有了，” 我告诉他，“我挺好的，老爸。”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雷穆斯太强大了。不过要是他走了，我或许就能救下佩内洛普，然后找帮手来对付这个黏液雷穆斯到底在谋划的什么鬼事。谢天谢地，这些黏液怪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雷穆斯的身体点了点头。
“我们不能再让我们的同类像动物一样受苦了，既然我们能成为人，就不能坐视不管。”
我笑了笑，好像很赞同他这话似的，佩内洛普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看，挺有意思的。黏液雷穆斯朝我们俩点点头，然后就跑开了。
佩内洛普 —— 该死的，我是说佩内洛普黏液怪 —— 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慢悠悠地往城里走去，我跟在后面，在心里留意着黏液雷穆斯（该死，他跑得可真快），确保他走远了之后，我才开口说话。
“那么……” 我开口说道，“当秘密特工的感觉怎么样呀？”
她耸了耸肩。
“刺激、压抑、迷茫，没什么智慧的时候，日子确实没这么复杂。”
我眨了眨眼。
“没什么智慧？”
“嗯，就是说…… 哦，对了，你是从雷穆斯那儿分离出来的。他和我之前都有别的身体，是动物的身体，它们基本没什么思考能力，我们也一样。我觉得要是我们长时间不在人类身体里，就会变回那样，离开身体几个小时后，我们关于当动物时的记忆就会开始消失。”
“哦，嗯，雷穆斯好像提过类似的事。” 我撒了个谎，“那可太糟糕了。”
佩内洛普 —— 不对，是她体内的黏液怪哼了一声。
“确实挺不理想的。我作为人的第一个行为，就是把另一个人囚禁在她自己的身体里，我几乎算不上是她的一部分，可她却像幽灵一样缠着我，我可想象不出维塔会轻易放过你，我是说真正的维塔，不是你这个。”
我微微一笑，“这也太他妈离奇了。” 黏液维塔之前说过这话，我现在可太有同感了。
“哦？” 我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她会为难我呀？现在是我们掌权了，不是吗？”
“拜托你听听她的想法吧，这是你最起码能做的，我们在夺走他们的生命，还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可我…… 我还记得大部分当动物时的事，那种能感受却不能思考，能行动却不能质疑，只是盲目存在的状态，我可不想再回到那样了，不管我有多讨厌自己，我都不想，那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我深吸一口气，该死的，这可太糟糕了。
“好吧，我现在听听她的想法。维塔有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佩内洛普黏液怪看向我，一脸震惊，她颤抖着吸了口气。
“我…… 当然可以，天哪，我都忘了…… 我真笨，她当然能听到我说话，维塔，对不起，我 ——”
“她想知道，” 我打断她说道，“佩内洛普还好吗？”
佩内洛普黏液怪缩了缩身子，她看起来又小又可怜…… 不对，是囚禁她的这个家伙看起来又小又可怜。
“不…… 不好。” 她哽咽着说道，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她当然不好了。”
是啊，就是这样了，对吧？我可不能就这么任由她把佩内洛普囚禁在那可怕的精神牢笼里，绝不可能，说什么都不行。我们走着走着，我像要拥抱她一样伸手搂住她，然后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
她一下子僵住了，转头看向我，我盯着她，看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没错，你搞砸了，黏液怪。我施展魔力，将力量的触须伸进佩内洛普的身体里，慢慢地绕到她体内黏液怪的灵魂周围，那灵魂挺大的，但和佩内洛普的灵魂比还是小些，跟黏液雷穆斯的就更没法比了，这个我能对付得了。
“求求你别杀我。” 她小声哀求着。
“那我建议你放开她。” 我说，“就现在，马上。”
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突然，她的神态变了，真正的佩内洛普踉跄了一下，然后舒展了一下身体，享受着能自由活动的简单快乐，我感觉到她的灵魂微微跳动了一下，那是纯粹的放松和喜悦的表现。现在，这两个灵魂有了区别，它们互换了，我能感觉到现在掌控身体的是谁了。
“你他妈可算动手了！” 佩内洛普几乎是尖叫着说道，她这一骂，还伴随着大口喘气，像是刚从极度的紧张中缓过来。
不知怎的，她这话让我笑了出来，没错，这才是真正的佩内洛普呀。
“有什么好笑的？” 佩内洛普质问道，“你怎么不……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
“你可以感谢我呀，知道不？” 我笑着对她说。
她闭嘴了，我的手还放在她脖子上，我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她的嘴唇抖了一下，然后就彻底崩溃大哭起来，扑到我身上。这倒让我挺意外的，我往后退了一步，接住了她，我们俩就站在路中间，她的眼泪把我铠甲的前襟都浸湿了，就好像我站在雨里似的。
“谢谢你。” 她喘着气小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没事了，你没事了。” 我回答道，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脖子没松开。
“求求你把它弄出来。” 她小声说道。
然后她又接着哭了起来，她脖子里的黏液怪害怕得颤抖着，说实话，我早就该杀了它的，黏液佩内洛普很危险，非常危险，它能偷别人的身体，囚禁别人的思想，还能分裂自己，可能都没什么限制，它们这种生物就是折磨人的存在，只有通过吞噬别人的生命，让别人眼睁睁看着它夺走自己的身体、生活乃至整个存在，才能像人一样活着，被困在那样的境地得多可怕呀？要是我自己不是个怪物，我得被迫看着这一切多久呢？几天？几个月？几年？到什么时候我会被逼疯呢？不管怎么看，我队友身体里的这个家伙，就是那种一旦出现就该立刻格杀勿论的怪物，就像真正的雷穆斯 —— 之前的那个雷穆斯 —— 警告过我的，城墙外面到处都是这种东西，为了人类的利益，它必须得死。
我的力量触碰到它的灵魂，轻轻摩挲着，挤压着，准备结果了它，把它彻底消灭，可我抱着佩内洛普的时候，更深入地感受到了它的灵魂，我感觉到…… 在那黑色、黏糊糊的黏液怪灵魂底下，有一些泡泡在柔和地发着光，小小的粉色泡泡浮到表面来，它们和 “真正的” 佩内洛普灵魂里的泡泡很相似，但又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个黏液怪就是在返程途中帮助我们团队的那个呀，是带着我和诺拉出去洗澡的那个，是第一次让我看到自己模样的那个，是在林恩的小屋里给孩子们疗伤的那个，它也是个人呀，当然，它对人类来说确实是个威胁，可从一个对人类有威胁的存在变成另一个…… 我为什么不能饶它一命呢？
佩内洛普的眼泪不停地流到我胸口，她跪在路中间，在我怀里哭泣着，一只手放在她脖子上，让她摆脱了一辈子都要被怪物操控身体的命运，她一边哭，我一边抱紧她，把下巴搁在她头上，要说服佩内洛普留下这个黏液佩内洛普，这才是最难的部分，不是吗？作为一名生物魔法师，不管我把这黏液怪放到哪儿，她可能都有办法杀掉它，该死的，我要把它放到哪儿去呢？它需要一个人类宿主，不然它的意识就会消亡，对吧？而这儿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从佩内洛普身体里出来。” 我小声说道，一边轻轻揉着队友脖子上黏液怪所在的位置，我能感觉到它在皮肤下面微微动了动，挺让人不舒服的，可这黏液怪只是颤抖着，没有反应。
“我说了，出来。” 我提高声音重复道，手上稍稍用力捏了捏佩内洛普的后脖颈，还是没反应。
“直接杀了它吧。” 佩内洛普哀求道，“求求你了，趁它还没 ——”
她突然吸了口气，哭声止住了，因为黏液怪一下子又控制了身体。我当时差点，差点就直接把它杀了。
“我听不见你说话。” 黏液佩内洛普赶忙说道，边哭边哽咽着，身体从放松一下子又变得极度恐惧，动作都变得僵硬不协调了。“我感觉到你在弄我，也能感觉到震动，可要是你在跟我说话，我听不见呀。”
“我们用我的身体来想办法解决问题。” 我对她说，“从佩内洛普身体里出来，现在就出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黏液怪迅速听从了我的命令，从佩内洛普的脖子里流出来，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就像鱼在水里游一样，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恶心的感觉之一，它游进我的脖子里，和它死去同类的液态身体蹭了一下，把那尸体挤了出去，让那黏液顺着我的后背流下去，然后它就在我脖子里安顿下来了。
佩内洛普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你…… 你刚刚……？”
“嗯。” 我回答道。
她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慢慢地往后退。
“你疯了，维塔，你得杀了它呀！”
“为什么？” 我问道，“她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出去玩，还一起做了好多好事呢。”
“用的是我的身体！” 佩内洛普尖叫道。
“嗯，是这样。” 我承认道，“而且要是她再敢打你身体的主意，我就杀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把话咽了回去。
“说不定你现在就是它呢，” 她换了句话说道，慢慢地挺直了身子，“而且我只有一个办法能确认。”
她调动起自己的灵魂之力，施展起她的天赋，我都还没来得及细想我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能感觉到她施展力量了，就赶忙抬手安抚她。
“等等，等等，等等！” 我说道，“我能证明，你看！”
我伸手到脖子后面，刮下来一些黏液，朝着佩内洛普的方向晃了晃我沾满黏液的手指，咧嘴笑了笑。
“上一个想控制我的家伙就是这么被解决的，” 我笑着说，“就算它们控制了我的身体，我的死亡之触还是管用的，我就是这么救下你的呀！佩内洛普，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我不想让她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体还在颤抖。
“……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那样对我，你却更护着她？”
“我只是不想冷血地杀了她而已。” 我尽可能平静地说，“我能感觉到，佩内洛普，她也是个人呀。”
“你真是疯了。” 她小声嘟囔着，但开始放松下来，“我永远都理解不了你。”
我点点头，我的心跳得飞快，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呢。
“会没事的，别慌，好吗？”
我轻轻敲了敲脖子后面两下，然后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