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正是失去儿子二十多年的舒槿。
她快步上前,动作迅速以至于衣摆翩飞。
可在距离陆河几步远的时候,却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不想吓到他。
二十多年后第一次见面,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的疯癫样子。
周礼行快步跟上,站到舒槿的旁边。
“大嫂……”
舒槿摇了摇头,泪水在眼中打转。
几乎是不需要什么证明。
她是母亲,哪怕已经这么久没见,哪怕是她的孩子变老变丑,她也仍然能看出她的孩子来。
陆柔见几人的反应也猜出了什么,她惊讶地看向谢幻竹。
“幻竹,他们是……”
谢幻竹点了点头。
“柔姨,第一次见面我本该好好准备,但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只能如此仓促。”
“他们……或许是陆河的家人。”
陆柔双眼蓦地蒙上一层水光。
没有不舍,只有激动与欣喜。
她捂住嘴巴,生怕因为欣喜而尖叫出声。
二十多年前,正是她结束支教后,决定留在易江之际。
那天,她正从城里准备回村,然而却在一条小溪边捡到了陆河。
陆河彼时白净干净,一看就是精心养育的孩子。
那会陆河受了伤,非常虚弱,她心生不忍,将他带回家照顾。
这一照顾,就是半个月。
村里卫生所的医生,跟她一样,都是三支一扶而来。
陆河的伤势就是由这位医生处理。
小孩子的伤总是好得很快,可不容乐观的是,不知道这孩子是受到了怎样的惊吓,之前的事竟然都忘记了。
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半个月后,她想带着已经可以正常走路的陆河去有关机构登记,然而却被村里人告知,最近人贩子猖獗。
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单独出去不安全。
陆柔想了想,觉得也是。
若不像陷入危险,那就不要做危险的事。
可没想到,这一个谨慎的决定,就错过了周家的搜索。
等到陆柔真的把陆河的信息登记时,陆河早就因为帮忙做农活而变成了一个又黑,身着又陈旧的孩子,跟之前陆河的模样大相径庭。
再加上没有名字,所以周家人也没有找到有关的线索。
阴差阳错之下,陆河成为了她第一个收养的孩子,之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孤儿院在村里成立。
直至今天,陆河的家人找来。
陆柔从谢幻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缓缓走到陆河身前。
舒槿一行人早就因为激动而泣不成声,而陆河此时也满脸震惊。
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儿院院长,现在,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陆柔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这位女士,您认为自己是陆河的家人吗?”
舒槿含泪点头。
陆柔继续问道:“那您还记得孩子丢失时所穿的衣着吗?”
不需要舒槿,周礼行抢先答道。
“是黄色的帽子,红上衣,还有牛仔的背带裤!”
这身衣服是他亲手穿上的啊,怎么会忘呢?
陆柔听到答案,沉默不语地走进房间,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紧接着——露出了里面的黄色小帽子,红色上衣,还有蓝色的背带牛仔裤。
陆柔抬头,对陆河道。
“小河,这是当初我看到你时,你身上穿的衣服。”
陆河的眼中满是震动。
陆柔给他看过这身衣服,因此在周礼行描述出这套衣服的时候,他心中震惊俨然要溢出。
此时此刻,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能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在剧烈震动。
他已经年近三十,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父母还在找寻他。
按照他的设想,他已经这个年纪,父母早就该忘记伤痛,重新抚育子女。
即便陆柔对他说,他是被父母不小心遗失的,即便是他幼时有过一些盼望。
可在这么多年生活的磨砺中,他心中的期待值已然荡然无存。
谢幻竹早就来到陆河身边扶住他的手臂,可陆河却毫无知觉一般,就连肌肉都十分僵硬。
在场的众人里,反应最大的是周礼行。
包裹掀开后,他踉跄地走到陆柔身边,将包裹里的衣服一一展开。
脸色因为痛哭而涨红,额头上都鼓起了青筋。
他哭得忘乎所以,将红色上衣牢牢地、死死的拥进了怀中。
“就是这身啊!”
“就是这身啊!”
“大哥,大嫂,就是这身啊!”
周礼行缓慢地转身,望着陆河,坚定地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来。
像是想要穿过二十多年的时光间隔,撞开那天叔侄两人隔着的薄薄门板,在陆河被乙醚迷晕前的最后几秒,强硬的从人贩子手中,不要命的抓住昭明的右臂,然后牢牢地护在怀中,以世界上最好的三叔身份,替他的第一个侄子,抵挡住这些年的颠沛流离。
周礼行涕泪交横。
“昭明,三叔终于找到你了。”
陆河呼吸早就紊乱,他望向周礼行抓住他右臂的手。
两颗心一齐震动,是血溶于水的亲缘。
陆河仅仅看了周礼行几秒,就迅速的朝着不远的夫妻望去。
“那是……”
“那是……”
他喉咙干涩,想说却张不开嘴。
让周礼行这个着急啊!
连眼泪和鼻涕都忘了擦,周礼行却有时间拍大腿,脸上水珠子紧跟着成串地掉。
“那是你爹妈啊!”
陆河脑中一片白。
双眼紧盯着舒槿和周仁行。
周仁行此时已经信了九成九,在看到陆河的脸时,他信了七层。
在看到陆柔拿出的衣服时,信任迅速长到了九成九。
因为这套衣服,是他当年去往扶桑过,亲自给昭明所买。
二十多年前,马里奥这个游戏,极具盛行。
周仁行牵起自己的妻子,步伐坚定。
他能与妻子走过几十年的雪雨风霜,自然也能走到自己儿子的面前。
舒槿喉咙哽住,只能跟随丈夫的步伐。
明明只有几步路,却走了二十多年这么久。
周仁行强制住内心的激动。
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听说,你现在的名字是陆河。”
“这个名字好啊,大江大河!”
“但是在你出生的时候,你爷爷翻遍字典,也给你取了个名字,叫做昭明,是光明的意思,所有周家人都希望你一生光明。”
舒槿的泪水滑落,周仁行也喉间哽咽。
“陆河,你愿意跟爸爸妈妈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