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痘之窗的出口位于一处棚屋,屋内没有什么陈设,只有简陋的木质地板,以及一口充满脓液的井。
孙必振三人从井里浮出,浑身沾满污秽。
穿过窗口后,刘易斯和孙必振并排趴在地板上,干呕了许久。
“失策……失策了,我还纳闷为什么这么便宜,原来是这回事……”
刘易斯欲哭无泪,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虽然她早料到通过“窗”进入地狱并不安全,但她没想到过程会这么恶心。
孙必振一边抹掉脸上的脓液,一边颤抖着想要站起来,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召潮司伸手拽他,但孙必振被她那一身污物吓得一哆嗦,赶紧手脚并用的爬起,感叹道:
“不愧是大祭司,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别那么矫情,不过是一些油脂而已。”召潮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头一个通过水痘之窗,窗口中凝固的油脂都沾在了她身上,孙必振和刘易斯跟在她之后,没有遭受多少阻力。
整顿片刻后,刘易斯清点了一下背包内的物品,确信车票和灵药都还在,振作起来,带头朝棚屋的出口走去。屋外正是地狱内第五大平原:疱疹平原。
疱疹平原上满是黄褐色的菌落,颜色各异的孢子植物遍布平原,一片死寂笼罩着荒芜的土地。即使是天光也无法完全照亮疱疹平原,平原上空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毒雾,使得天光由淡白色变得隐隐发出猩红。
看着平原上字面意义的“地狱”景象,孙必振受到了精神伤害。
刘易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孙必振震惊的面孔,露出了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戏谑地说:
“就这鬼地方,凡人不穿鞋袜能行吗!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对于刘易斯的嘲讽,召潮司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嘟囔,毫不客气地脱掉了自己的鞋子。
刘易斯扶着额头劝说道:“大姐,你别闹脾气好不好。我是说凡人在这里不穿鞋袜要死,凡人!不包括大祭司!”
可惜,召潮司的脾气不是刘易斯能劝住的,她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鞋袜,露出了纤纤玉足,虽说是玉足,但她的脚踝两侧布满了青色鳞片。
召潮司用挑衅的眼神看了刘易斯五秒,随后把鞋和袜子随手一丢,幸亏孙必振眼疾手快,赶在鞋袜落地之前接住了它们。
“我先替你装起来,等出了平原再还给你。”孙必振皱眉说道,他想把鞋袜装到刘易斯的包包里,但刘易斯坚决不同意,他也只能先拿在手里。
风吹过疱疹平原,携带着一阵腥臭的气味,带着恶臭的孢子和诡异的炁。在刘易斯的带领下,三人避开平原上的植株,慢步走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在地狱内经营租车服务的教会名为琥珀教,也即“琥珀商会”,他们的教义是“能捞则捞”。
丧心病狂的琥珀教觉得人间的生意不好做,甚至把触手伸向了地狱,在无光地狱之内,下至修脚理发,上至绑架谋杀,没有他们不敢做的生意,也没有他们做不出的事情。
行进一刻钟后,三人远远望见了琥珀教的地狱巴士。
橘黄色的菌毯上插着一个醒目的红色三角形标识牌,一只形似蚱蜢的巨大虫子停靠在标志牌旁边,细长而高耸的菌丝顺着它的关节连接处和眼孔长出。
菌丝随着巨虫的晃动摇曳着,粉色的孢子随之四散,一条木制的软梯从巨虫背上延续到地面,软梯上方是一个简陋的木棚。
一个叼着烟卷的矮胖男子依靠着车牌,站在菌毯上吸着烟,对他周身的孢子不管不顾。
孙必振扭头看向刘易斯,“这靠谱吗?”
刘易斯郁闷地摇了摇头,“看上去不怎么靠谱。”
无奈的是,眼下他们并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叼着烟卷的男人脸上长有一颗硕大的痦子,神情冷漠地看向三人,待三人走近后,他朝为首的刘易斯喊道:“上车先交票啊,诶,乘客!票!”说着,他拦住了打算上车的孙必振,不耐烦地喊道,“交票!没票不让上啊!”
“我来我来。”刘易斯赶紧从包包里掏出三张车票,交到了男人手中。
男人露出了半个微笑,掐灭了嘴上叼着的半根烟,用发黄的手捏着烟头,指了指木制软梯,“上去吧,车上都是易燃物,禁止吸烟啊。”
刘易斯小声说了句谢谢,带头沿着木梯爬向棚屋。
棚屋内部摆着几个小马扎,负责驾驶的司机坐在棚屋的最前端,司机是一名蘑菇人,没有五官和双臂,脑袋上长着一丛连接地狱巴士的白色菌丝。
蘑菇人是原生地狱生物,本来和密教信徒相安无事,但在几十年前,密教信徒中传出一种谣言,谣言声称蘑菇人“味道鲜美”。
谣言一出,煮的信徒们蜂拥到蘑菇人居住的区域疯狂捕猎,然后他们失望地发现蘑菇人的味道非常差劲,而且多半有毒,很快失去了兴趣。
谣言不攻自破,但煮的信徒们打通了通往蘑菇人聚落的道路,陆续有密教信徒捕捉蘑菇人为己所用。蘑菇人没有脑子,是天生的牛马,但是他们智力低下,只适合从事重复性强、不需要思考的工作,比如开“大巴车”。
负责“开车”的蘑菇人穿着蓝色的工装,端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白白胖胖的菌柄形成了它的身体,看上去居然有些可爱。
孙必振看着蘑菇人司机,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吐槽道:“这家伙没有脸呐。”
“少见多怪,蘑菇人都没有脸,而且它没有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召潮司说。
“没有眼睛没有耳朵,那它要怎么开车?”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召潮司扭头看向了刘易斯。
刘易斯眯起眼睛耸了耸肩,“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琥珀商会的服务太不靠谱了,我这是第一次买,以后再也不上当了。”
召潮司翻了翻白眼,“罢了,我们几时出发?”
刘易斯看向棚屋下方,检票的男人还站在原处。
“不清楚,我去问一下检票员。”
刘易斯跳出了车厢,这时,召潮司突然把孙必振拽到了身旁,用力搂住他,贴着他的身子小声说道:“趁他们还没上来,要不要亲热一下?”
孙必振害怕极了,连连摆手,指了指蘑菇人司机:“不了不了,当着司机的面,太失礼了。”
“它又没长眼睛,怕什么?”
孙必振的拒绝没有奏效,召潮司亲了上来,可惜情绪不到位,她很快松开了嘴,扮了个鬼脸,推开了瑟瑟发抖的孙必振。
“你该刷刷牙了,我都能闻到泡面的味道。”召潮司调侃道。
刘易斯沿着软梯爬了回来,脸上挂着笑容,利落地钻进棚屋,拍了拍裤子上沾着的真菌孢子,宣布道:
“好消息,这趟巴士只有四名乘客,等最后一个人抵达后,我们就可以出发啦!”
“你有问最后一名乘客是谁吗?”孙必振问。
刘易斯摇了摇头,“售票员没说,不过最多等半小时,半小时过了,即使人不齐也会发车。”
突然,刘易斯憋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孙必振一脸懵逼地问。
“你又被召潮司亲了?你的嘴唇外侧有一圈淤青,哈哈哈……”
孙必振无奈地苦笑,召潮司则尴尬地看向了别处。
“好了,不说笑了,至多还要等一个小时,趁这个功夫,我们来讲故事吧。”
刘易斯搬来一只小马扎坐下,如此提议道。
孙必振点了点头,召潮司也没有拒绝。
“那就还是我先讲吧!”刘易斯高举右手,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只螃蟹走进了海鲜餐厅,但什么也没点。服务员看了它一眼,皱着眉头问,‘你瞅啥?’螃蟹挥了挥钳子,淡定地回道,‘我瞅瞅有没有熟人。’”
说完,刘易斯自顾自笑了起来,但她还是没能逗笑孙必振和召潮司。
“怎么?这次也不够好笑吗?”刘易斯眨巴着眼睛问。
“再努努力,说不定下次就成功了。”孙必振安慰道。
“好了,换我来讲吧……”
召潮司刚开口,棚屋下方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响,她立刻停止了讲述。
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入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