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硝化棉,武洪心里舒畅了不少。
当然,肯定不能跟现代工业相比较,但对这个时代已经足够。
炼丹道士和金丹师们搞出了杂七杂八的化工原料,但几乎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因为没有系统性的基础知识。
只是凭经验知道这样再这样就能得到这个,一旦出现意外,技法便直接失传消亡。
即便收了徒弟,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也就是留一手,一代留一手,逐渐也都变了样。
这并非是落后,而是时代造成的。
同时期的欧洲还在玩泥巴,最大城池人口也不过十几万。
美洲更是原始部落时代。
百万人口的汴梁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大城市。
武洪目前对汴京的印象,便是琴棋书画建筑园艺样样精通的宋徽宗。
以及李师师。
当然,这时代的汴京会被黄河泥沙掩埋。
现代的开封诚基之下,其实掩埋着历朝历代的城市。
武洪曾经甚至做梦,梦到自己的东西掉到了汴京的下水道,结果下去一找,处处都是阡陌纵横的建筑缝隙,一不留神就要掉进深渊。
吃过标准的三人行套餐的武洪,溜溜达达去了军营。
一百弓手已经到位,穿着有些发霉的布衣,身上披着有些干裂的竹片甲胄,头上葛布包巾,拿着锈迹斑驳的刀枪,各自坐在地上用石头磨蹭。
看起来倒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
“开饭开饭,炊饼每人一个,菜粥每人一海碗,排队打饭。”
七八个伙兵推着饭车过来。
“咦?不是说有肉食吗?”
有的弓手嘟囔。
“肉?俺们家相公都没肉吃,你一个弓手也敢想肉吃?”
伙兵嗤之以鼻。
弓手们无言以对,他们都是临时被胥吏征调过来的,胥吏说顿顿有肉食,剿灭了黑风寨还有赏钱,每人最少五贯,一个个积极的不行。
眼前只有菜粥配炊饼,也不能说什么,来都来了。
毕竟不来就是得罪了胥吏,往后不好过活。
“碗都拿好了,碎了俺们家相公还得搭钱买给你们。”
伙兵打完饭就撤,他们回厨房吃去,因为担心士兵偷粮,军营和厨房是分开的。
老兵们也打了饭,回军营里吃的喷香。
武洪看到这一幕,没打扰他们,去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安利成和刘魁紧随而至,端着碗问:“大人要不要来一碗,今天的粥挺稠,野菜还少。”
“刚吃过。”
武洪淡淡地道:“你们吃过饭要休息一阵,再带他们训练,告诉那些老兵也别耍滑,打仗是要死人的,让他们把保命的本事都教出来,即便学不会也得知道。”
“是,大人。”
刘魁连忙回应。
安利成说道:“大人,能用的弓却不多,箭杆也少,而且射出去轻飘飘的。”
“少就少吧,不是练几天就能在战场射箭的,弓箭手看天赋,力量和准头一样都少不了,还要经常练习才行。”
武洪倒是不要求这一点,尽管这时代弓箭手非常重要。
但没有自幼苦练,很难奏效。
眼下一支标准马弓箭矢造价六十五文钱,随便射十来支,那就是一贯钱飞出去了。
不是寻常人家能坚持的。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地方输一场仗,就很久无法恢复元气的原因了。
都没办法打扫战场收获战利品,更别说割耳朵和人头去领赏金了。
很快开始训练,百人分成十队,那些上了年岁的老兵,连个虞侯都没混到,眼下则按照虞侯的领兵数进行训练。
“上前一步,刺!上前一步,刺!”
训练很简单,单纯的听令前刺,不训练后撤。
等三个小时训练结束,即便那些老兵也累的直吐舌头,大口喝水,而后聚在阴凉的地方,开始相互吹牛逼,传授经验,也能增加彼此关系。
当然,也有高冷或者木讷的独坐。
武洪看着这些北宋时期的弓手,脑海中也有了让他们卖命的最佳答案。
毕竟战斗力这个东西,只是理论数据,只能估算。
一件事用力和不用力的结果,堪称天壤之别。
人也要适当鼓励。
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在《杂诗》中写道:“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而北宋时期民间鼓励方式,已经出现了‘加油’二字。
当然,此时指的是加灯油。
加了灯油继续努力读书。
武洪刚开始写西游记的时候,小潘叮嘱他加油,他就回了句:“放心,会用力的。”
给小潘同学弄得面红耳赤,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渐渐地,武洪也就没那么跳了。
毕竟现在特别的和谐。
“沙子?这粥里怎么有沙子?俺的牙啊!”
操场上,刚刚排队打完饭的弓手,忽然哀嚎起来,低着头喷出米粥,还有带血的碎牙,气得摔了饭碗。
其他弓手也纷纷中招,一个个怒不可遏地上前争论。
没打饭的却排挤那些同僚,想要赶紧打饭。
一个伙兵爬上了饭车,叉着腰牛逼哄哄地说道:“怎地?一个个以为自己是狮子楼的当红花魁?吃不得糙粮了?”
他指着嘴角流血那个:“知不知道你们每个人一顿就要吃掉三斤米面,全都是俺家相公的钱,夜里没训练吃稀饭都不行了?”
“你胡搅蛮缠,俺说的是沙子。”
那人指着自己的嘴巴:“看看,牙都碎了半颗!”
“风大,有沙子不是很正常?恁多事。”
伙兵冷哼一声:“爱吃不吃,下顿爷爷煮的更稀,每人只半碗,有能耐就回家去,少在这里混饭吃。”
弓手不说话了,他们是胥吏征调的临时兵,这没错,但现在回去就等于得罪了胥吏。
因为兵额不足,知县会问罪胥吏。
别说胥吏掌握着他们的田地房契,光是交粮税时,他随便在粮斗上踢一脚说法都很大。
平常人家,胥吏不轻不重一脚,一斗震落两分,落地上就是胥吏的,农户得自己拿钱粮补充。
关系户肯定就随便一脚,意思意思。
但得罪了胥吏,一脚震出去四分甚至五分,变成了半斗,那填补可就多了去了。
另外家家户户田间地头都有隐田,少的七八步,得罪胥吏之后重新丈量,再把荒草碎石滩之类无法种粮食的地方囊括进去,粮税至少翻一番。
光是这两点,就让不少农户种了一年的粮,还不够交税的。
家破人亡做逃户的越来越多。
“把饭捡起来。”
伙兵一看弓手怂了,顿时火气暴涨:“俺让你把饭捡起来!”
饭碗扣在地上,沾了诸多沙土,肯定不能吃了。
“吃下去。”
伙兵狰狞地盯着那弓手:“这碗饭你要是不吃下去,所有人晚饭都别吃了。”
这一下,不止是那个弓手,其他没打到饭的弓手,纷纷色变。
逼着他吃满是沙土的饭。
同时还是逼着其他所有人,敌视他。
这种事可大可小,但他们是要上战场的,被人阴死的不在少数。
即便是西北第一战神刘法,也被童贯抢功劳给阴死了。
何况一个临时征召,结束便回家的小小弓手?
“吃!给爷爷吃下去!”
伙兵一起举手怒视那弓手,继续逼他。
他们更想这弓手抽刀造反,毕竟这可是军营啊,这厮敢抽刀,他们就敢打死他。
已经不是饭里有没有沙子的事了。
而是要通过这件事,这个人,确定下来,以后再有沙子饭,没人敢叫出声,默默吞食便是。
之前每一次征召弓手,都有差不多类似的环节。
去年打黑风寨招募的弓手,同样的事,当时在军营里就打死三个。
还得让家属过来交罚款,军服军械损失的钱也得赔偿,不给钱不许领尸体。
“俺……俺……”
那弓手浑身直哆嗦,最终还是过去蹲下,将米粥捡起来,抓起来就要往嘴里塞。
伙兵们顿觉没劲,虽然吃了恁多沙的子饭,这货肯定会得重病,也起到了震慑效果,但却不如当场打死他来的痛快。
胥吏,不,这些伙兵只是伙头兵,负责做饭,连胥吏都不是。
但想弄死一个人,竟然也跟玩一样。
“砰!”
那弓手正要抓粥往嘴里塞,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
弓手一转头,没看到人,视线放低,却见一个孩童身高的汉子,摇了摇头,面颊几缕胡须微微随之摆动。
“不要吃。”
他说道。
弓手都要哭了,自己难道不知道这不能吃吗?
可现在不吃,还有活路吗?
他现在才明白,那些伙兵就是要逼死他。
却不想,这个小汉子一指那伙兵:“让他吃。”
“啊?”
弓手都懵了。
像是害怕又像是紧张,浑身颤颤巍巍,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伙兵。
“还敢看你爷爷?”
伙兵冷笑:“要么吃,要么全都没得吃。”
他本就站在饭车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矮子,嗤笑一声,转头看向了同伴:“嘁!我说爷几个,哪个腰带没系好啊?竟然把不该露的露出来了?”
“哈哈哈!”
伙兵们顿时爆笑。
“让他吃,他不吃,我去找知县。”
武洪淡淡的说:“就说他要逼反军营,让知县砍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