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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并无大事。
转进八月,初三便是贾母的寿辰。
虽非整寿,但依然是得好好操办的,阖府上下都很热闹,赐下不少赏钱。
这种事儿,便是贾玩在国子监进学也躲不过去,只得专告了假回府庆贺。
他今年要下场科考的事,府里并没多少人知晓,也就身边伺候的晴雯、红玉和五儿了解的多些。
前几次贾玩回府时,红玉和五儿缠着晴雯问完三爷在国子监的事后,还会凑在跟前提一提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可眼下临近乡试,小丫头们倒是都不敢拿琐事来打扰了。
虽说贾玩是抱着积累经验长见识的心态去的,但小丫头们可不知道,一个个期待重视得很。
盛京的仲秋,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白日里或许还时有高温,但到了夜里,气温一般都能降到十度左右,昼夜温差可达十几度。
奉天府贡院的号舍比别处也好不到哪里去,长达九天六夜的乡试,不止是考验才学,其实也是考验耐力和体能。
贾玩跟晴雯说了大致情况,这丫头提前好些日子就在帮着准备了。
除了笔、墨、砚台、镇纸、笔洗等一应考具外,还有御寒用的棉服大氅、夜间休息用的被褥毛毯和枕头、以及足够的水食,像点心、肉脯、干粮以及新鲜的时令瓜果……
若非贾玩拦着,只怕这丫头还得再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
开考前几日,成贤街上便当先戒严,而后是一众监考官入场。
又等两日,八月初八,奉天府贡院外面,应试的学子寅时不到便已经排起了长队。
乌泱泱六七千人挤在成贤街,即便有朝廷派了兵士在外面维持秩序,也难免滋生混乱。
考官手持点名簿,依据准考证上的考生姓名、年龄、籍贯、相貌特征等信息逐一核对,同时还需检查保互结亲供单,由两名原生做保证人,确保考生身家清白、无冒籍顶替等情况,核对无误且经兵丁搜身检查后,考生方可入场。
这一套流程马虎不得,所以自然耗时也久。
六七千人过检,排在前头的能早早进入贡院熟悉考场或先补上一觉稍作休息。
而排在后头的,一排就是大半天,站得腿也软了人也乏了,体力精力消耗极大。
贾玩和林鹏、于闻道等几位同窗近来结伴进学备考,所以开考当天也是约好了一块儿来的。
排队入场方面,国子监也无太大优势,不过他们并没有大半夜就来傻等,也没有真排在六七千人的最末。
而是派了身边的小厮帮着占位,快轮到他们时,才提前赶来。
这样做其实不大合规矩,但也不曾明令禁止,法无禁止即可为嘛。
国子监监生大多出身高贵,即便有人有些微词,基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流程走完,正式入场后,众人便得分开,由差役引着前往各自号舍。
号舍空间极为狭小逼仄,约只四尺见方。
内部置两块木板,一块用于坐下,一块用于写字,晚上还可拼成床铺休憩。舍内墙中有高数尺的龛,深入约三寸,用于放置油灯。
这样小的地方,连贾玩这种年只十一的童子,躺下以后都伸不开腿,想想每场考试要在此地待上三天两夜,还真是有些熬人。
与此同时,宁国府内宅,“喝药调养”了个把月的秦氏,身子终于见好,恰比公爹贾珍晚了几天康复,不必前去侍疾。
她那娘家兄弟秦钟,这会儿也在她这儿,今日约了西府的琏二嫂子,正打算谈谈让他进贾家族学的事。
其实,秦可卿心中也有遗憾,若是秦钟能早几个月来找她,那她没准还能安排他和那位玩三叔认识认识。
可惜现在,玩三叔已出了族学进了国子监读书,就连她也许久没见到了。
王熙凤如何带着宝玉来见秦氏姐弟暂且不提。
荣国府,梨香院内,宝钗正抱病卧床。
其实也非什么大事,她今年北上进京,一是为了兄长薛蟠避祸,二是为了进宫选才女做公主伴读。
眼下半年多过去,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前一阵,她因选采一事有幸入了趟宫门,可惜正赶上热症发作,遗憾落选,只领了一些个宫花回来。
她素来是个有主意有傲气的,谋划落空,又逢热症,一时心中焦躁,这才苦坏了身子,一病倒了。
薛姨妈守在女儿榻前,宽慰着:“你也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经,这京城终究不比金陵,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宝钗也不言语,只思量着薛家的未来,眉间带着舒展不开的愁绪。
薛姨妈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女儿,来京前预备下的那个金项圈,可还戴在身上么?”
宝钗闻言一滞,缓缓摇头:“女儿素来不爱穿金戴银,您是知道的!母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姨妈便言道:“这些日子,我常跟你姨母谈心,多提到你那位宝兄弟,都说他有一块儿落草时带下来的通灵玉……”
宝钗是何等机敏的人,几乎瞬间便懂了自家母亲的心思,未见羞怯,只是眉头更紧三分。
母亲怎会动这样的心思?
薛姨妈说了一气,便试探道:“女儿觉得,你那宝兄弟如何?”
宝钗故作不知,不答反问:“母亲指的是哪方面?”
薛姨妈当即开始夸起宝玉的好处来:“你宝兄弟是你姨妈家的独子,在这荣府又最受老太太宠爱。咱们在府里的这半年是个什么情况,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看得见。”
宝钗见母亲都说得这个份上,也装不下去了,便道:“母亲想说什么?”
薛姨妈干脆挑明:“咱们贾王史薛四家是金陵老亲,贾家一门双公,史家一门双侯,你舅父如今也是朝中一品大员,位高权重,唯有咱们薛家,败落得厉害。女儿啊!你哥哥是个不经事的,有些事还得指望你以后帮衬啊!”
宝钗深吸一口气,为难道:“母亲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吧?宝兄弟才多大?”
她如今已有十四,又因懂事得早,所以在母亲面前并不讳言这些,也不会作出什么小女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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