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机厂出来,我去了矿务局总机厂。
古城县机械工业基础薄弱,有能力给农机厂提供配套服务的机加工企业不多,其中实力最强的非总机厂莫属。
一年前,给农机厂提供配套的正是总机厂。是我凭借和宋超的私人关系,硬生生把总机厂挤出局,让装备水平和加工能力都略逊一筹,地理位置明显不占优的榆树坪煤矿修造厂登堂入室,成为古城农机厂的定点配套厂。
在商言商,商人重利轻一切。
宋超抛弃总机厂,转而选择修造厂提供配套服务,并不单单因为和林子龙有私交,也不是因为两家工厂提供的零配件价格和质量不相上下。
总机厂是国企,财务制度严格,管理规范刻板,不会因为某个客户而改变,让从沿海地区过来的宋超觉得十分别扭。
修造厂同样是国企,管理方式和规章制度出自于同一个模板。了解到宋超对总机厂不满的原因后,我给他提供了一套变通方案,让宋老板爽快地接受了修造厂。
变更上游配套厂相当麻烦,有些事宋超自己不便出面,需要我居中斡旋。
同为矿务局内部单位,过去一年半里,原本势单力薄的修造厂迅速崛起,乱拳打死老师傅,俨然成了总机厂最大的竞争对手,让家大业大,过惯了坐等用户上门舒坦日子的总机厂很是头痛,在屡次交锋中一败再败,鲜有胜绩。
大环境不好,总机厂的日子现在也很拮据。
来自局属单位的订单数量越来越少,由于体制僵化,社会负担重,生产成本居高不下,外部市场开发不但没多大起色,原本不多的几个大用户还出现了流失现象,比如被古城农机厂取消了定点配套厂资格。
昔日对手曾经的领头羊登门,总机厂厂长喜出望外,不惜纡尊降贵亲自接待。
一番扯皮之后,对方咬牙切齿地说,为了保住职工的饭碗,不让大家失业,赔点钱也愿重新为农机厂提供配套服务,产品出厂价在原来的基础上降7%,通过中介方河西省北方物资工贸公司,一个月后正式向农机厂供货。
古城农机厂向修造厂采购的零配件,除过《工业品购销合同》外,附加了和榆坪公司的运输服务合同,以满足农机厂和宋超的特殊需求。
徐冰雅是榆坪公司的法人代表,为了不殃及池鱼,我计划撇清榆坪公司和农机厂的关系,准备让北方公司充当白手套的角色。
北方公司是赵军的私人企业,和我的宝龙煤矿是利益共同体,双方合作的融入度很高。凭自己和军哥的关系,不用提前商量,我能替他做决定。
和宋超密谈两个小时,我们谈的不止变更供应商一件事。
第二天,农机厂闲置已久的金属结构车间,锈死的大门锁被铁锤砸开,宋超指着挂满了蛛网的几台大型设备,对身后跟着的十几名工人师傅说,给你们半个月,让这些设备统统给我转起来。
农机厂是古城县最大的地方国企,鼎盛期有近千名职工,曾是河西省农机行业的龙头企业,主打产品是低速柴油机和农用拖拉机,在西北诸省的农机市场有不错的份额。
九十年代初,红火了近十年的古城农机厂经营陷入困境,市场萎缩,连续巨额亏损,每年都需要县政府用财政资金填窟窿。
为了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两年前,古城县政府以公开竞标的方式,将农机厂承包给由宋超牵头的苏商联合体经营,双方约定的承包期为二十年。
宋超接手后,停止了拖拉机生产,集中精力打造附加值高,用户口碑好的低速农用柴油机。一路高歌猛进,迅速在区域市场取得了优势地位,现在每年从省里拿到的农机生产补贴,就达到了近百万元。
初战告捷的宋超准备扩大生产规模,有恢复农用拖拉机生产的想法,我想借机给姚南北和侯得财准备一份更大的礼物。
程四苟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把侯得财扶上修造厂厂长的位子,明显不是仅仅为了讨爱妃欢心,更大的用意是为了恶心林子龙。
不但修造厂的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机关大楼里很多人对程某人的用意也心知肚明。
上午我借车的时候,徐小弟苦着脸说:“林哥太不够意思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我姐和小涛他们受侯得财的窝囊气,那个搅屎棍子回去可是专门为报复你的。”
徐小弟能想到的问题,我怎么可能想不到,杨树林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像生吞了一把苍蝇似的,我被杨树林的行为恶心到了。
事已至此,我也没了顾忌,丢掉幻想,准备用行动维护自己的尊严。
矿车车间是我为修造厂留下的最大遗产,这个项目从立项到找资金到寻求技术援助,一直到最后的送检,申领工业产品生产许可证,包括向内部客户推广销售,每个环节都是自己亲自操盘的。
其中最关键的技术资料和工艺文件的提供者,除了我之外,修造厂任何人都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因为没有收据,也没有见证者,向提供技术支持的孙工支付的劳务费无法入账,这部分费用是我用自己的奖金支付的,所以相关技术资料的原件,离开修造厂的时候,我心安理得地拿回了家。
我和孙工私下里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个多月前孙工曾打电话说,一吨矿车的国家标准有了新版本,新标矿车不但性能更好,制造成本还比老版的低了20%,他可以按上次收取的服务费标准,为我提供技术升级服务。
还没来得及考虑矿车产品的升级问题,我便离开了修造厂。
原想等自己的工作岗位落实后,再将这个情况告诉自己的继仼者。如果对方有意向,我可以为他和孙工牵线搭桥,顺便把自己上次垫付的技术服务费讨回来。
一万元不是小数,比自己一年半工资还要多,把钱财看得再轻,我也舍不得用自己的钱,为修造厂的公务活动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