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
瓷瓶里一株腊梅格外惹眼。
瓷瓶旁是高高摞起的书籍,还有字迹未干的手抄本。
角落里。
一盆翠竹,寒冬腊月依旧生机盎然。
斜靠在墙上的红缨枪十分醒目。
屋舍虽然简陋,但却雅致整洁。
张氏被陆青瑶请进了屋。
环视了一眼四周,便在陆青瑶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低估了陆青瑶。
这女人和她所接触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太一样。
哪怕身着粗布麻衣,一身乡下妇人打扮,却依旧难掩周身的气派。
两个儿子也生得品貌不凡。
小小的人儿,一举一动却活脱脱像两个小大人。
陆青瑶怀中的小女娃,更是生的标致白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
骨碌转着眼珠子瞧着她。
一家子都是机灵鬼。
姜淼淼见有人在打量她,她也不玩布娃娃了,直直的看着张氏。
她是见过刘富贵那些姬妾的,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养得珠圆玉润的。
相较之下,面前的刘夫人竟好像她们的老母亲。
张氏身材瘦削,满脸的沟壑。
今日像是刻意打扮过的,满头的钗环与她干瘪的皮肤上,厚重的妆容有些不衬。
有一些花里胡哨的感觉。
看来,从前得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陆青瑶见张氏看着她怀里的娃出神,开口打破了沉默,“刘夫人今日上门可是有事?”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姜家与刘家又闹得这样僵。
张氏端坐着,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两位夫人,今儿就是来替我家老爷来致歉的,他从前对姜家做的混账事,我也是近日才知道,一点点心意,还请你们笑纳!”
说完身后的丫鬟才又重新送上两匹锦布。
柳玉娘头一次听人称她夫人,还有些受宠若惊。
再看向那两匹锦布,眼里都泛着亮光。
随后满眼期待的看向陆青瑶,等她拿主意。
陆青瑶也不喜欢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刘夫人的歉意我们收下了,但是这两匹布太贵重,我们不能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陆青瑶心里跟明镜似的。
作为刘富贵的枕边人,张氏岂会不知他做的那些事。
他刘家对不起的更多是桃溪村乡民,她不去跟大伙道歉,倒跑到家里来了。
如此这般,恐怕是有事相求。
张氏愕然抬眸瞧着坐在对面的女子,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原以为还要绕会弯子呢。
她咬了咬唇,思忖片刻,“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是想向姜夫人请教一事......”
见对面两人都注视着她,沉默了一瞬,方又开口:“可否请教姜夫人一个问题?”
“请说。”
“姜夫人,不知你一个女子,独身带着孩儿,是如何在这世道中立足的?”
陆青瑶和柳玉娘皆是一愣。
刘家后宅之事,陆青瑶也略有耳闻。
张氏处理的也没什么不妥。
大约是刘家近日多出盗窃之事,令她犯难了。
这才来向她取经。
毕竟她家女眷众多,偷些钱财也就罢了,就怕别的......
陆青瑶笑了笑,别人看她活得轻松,可又有谁知道,他们娘几个都是九死一生的人。
“夫人若问的是我,那便是待人为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斩草除根……”
她说话的口气带着几分狠劲。
抱起怀中的奶娃娃轻轻摇了摇,走了几步。
生怕方才说话的气势吓到孩子。
语气极尽温柔,“淼淼乖,娘亲不是说你,说的坏人......”
姜淼淼咿呀咿呀的回应了几句。
这女人说拐弯抹角的......好烦......
她小婴儿的脑袋都被她绕疼了。
陆青瑶抬眸看向张氏,“刘夫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张氏如哽在喉,面色晦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半天才幽幽吐出几个字,“那若是我想保住刘家,又该当如何?”
陆青瑶抱着孩子坐回了远处,“妇人当家,本就不易,又守着那么些金银钱财,和如花似玉的姑娘,难免是非就多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张氏一听,原本沟壑的面容更加蹙成了一团。
陆青瑶所说,正是她心中所忧。
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也不再顾忌其它,自己挪了凳子坐在陆青瑶身旁。
“夫人说的即是,也不怕您笑话,我家的情况,恐怕大伙都是知道的,老爷倒了,我儿心智也不全,家里全是女人,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十分忧心......”
张氏说着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也没像先前那般端着了。
“听闻姜夫人出身名门,博览群书,文武双全,还独自一人抚养三个孩儿,实在令人佩服,所以才特地来请教.....”
张氏说着就握上卢青瑶的手,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夫人,咱都是女人,你一定会帮我的是吧?”
陆青瑶笑了笑,抽回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她是真不习惯这些女人的相处方式。
一来就跟你套近乎,相较之下,还是和柳玉娘相处轻松一些。
“刘夫人,你家的难关,终还是得靠你自己,别人能帮的始终有限……”
“我只能赠你几个字,散财消灾吧!”
“此言何意?”张氏一脸困惑。
她已经在散财消灾了......
陆青瑶也不怕得罪她,直言不讳,“刘夫人不妨多想想,你家老爷这些年来,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又从桃溪村乡民手里谋取了多少不义之财?”
张氏心虚的垂下眸子。
刘富贵做什么从来都不跟她商量,全然把她当透明人。
不过她全都晓得。
刘家大半的良田,都是从村民那坑蒙拐骗来的。
借给村民印子钱,再从中收取高额利钱。
利滚利的结果就是,村民永远也还不清。
最终只能以良田来抵债。
甚是是女子......
她哪能不明白,来家中行窃之人,多半是那些往日被刘富贵欺负过,对刘家积怨已久之人。
张氏苦笑,“说来也可笑,我家老爷所犯之错,竟要我们妇孺来偿还.......”
“刘夫人,难道你们就不是帮凶吗?你们的衣食住行,所用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是他谋取来的不义之财?”
陆青瑶无奈摇头,“你们就真的能置身事外?”
张氏哑然,她无力辩驳。
“我该如何散财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