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间的门又被轻轻推开。
几个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果篮,小心翼翼地挤了进来。
江景彰从里头转过来时,柳璜下意识挺直腰背,西裤膝盖处积压的褶皱怎么也抚不平。
“老江……”柳璜堆起笑迎上去。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讨好与期待,迎了上去。
江景彰的目光掠过他头顶。
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刚来的陈琪珙身上,“陈部长,小儿生点儿病也惊动了你的大驾?”
“这么多人都来了,难道我不应该来吗?”陈琪珙一声叹息,“这次,他吃的苦头不少。”
“我进去看一下。”
说罢,陈琪珙挤进了人群里。
江景彰也随之进去了。
而柳璜,就像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柳璜一脸尴尬。
他拉了一下朱洁玉道:“我们走吧,今天看情况是说不上话了。”
“或许明天再来,情况会好一些。”
朱洁玉只好应允。
“让让!”推着治疗车的护士撞开柳雯的胳膊,输液瓶在铁架上晃出一串刺耳的响动。
柳雯被这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地踉跄了几步。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与委屈。
朱洁玉慌忙把女儿拉到墙边,“我们先走吧,明天人少再来。”
柳雯尽管心里不情愿,但是确实再呆下去的话,也尴尬。
一个护士就可怼得自己哑口无言。
柳璜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不远处正忙碌的江景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江景彰虽然注意到了他们三人脸上的异样,却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了一下,没有过多停留。
就这样,三人带着几分狼狈与失落,灰溜溜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他们来到了停车场上。
三人上了小车,车载香薰飘出雪松气息。
柳璜却觉得肺里灌满了停车场陈年的汽油味。
后视镜里,柳雯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小车向着家里疾驰而去。
“当初我就说……”朱洁玉刚开口就被急刹车打断。
十字路口的红灯像悬在头顶的铡刀,柳璜握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
回到家里,朱洁玉埋怨道:“都是你,对江昭阳的态度反反复复,折腾不休。”
“原来你对人家爱理不理,现在他得势了,你是高攀不起了。”
窗外渗透的阳光在朱洁玉的珍珠耳钉上折出冷光,她扯开爱马仕丝巾的动作像在撕毁某种契约。“你以为江昭阳还是那个任你揉捏的水库工吗?”
“现在的他,已经是你我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镶钻的指甲划过茶几,玻璃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柳璜扯松领带,真丝布料擦过颈侧激起细密刺痛。
他无力地靠在宽大的沙发上,蔫头耷脑,嘴里喃喃自语:“我不是怕他坠入深渊,害了女儿一生吗?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啊。”
“可是你怎么没有想到江昭阳会浴火重生,一飞冲天呢?”
柳璜叹了口气,双手无力地垂下,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我不是神仙,哪能预料到这一点儿?”
“人生无常,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呢?”
“你不是一次做让两人分手的决定,反反复复几次了。”朱洁玉摇摇头。
柳雯坐在沙发角落阳光在柳雯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照得她腕间翡翠镯子泛起幽光。
这镯子是江昭阳用首月工资买的,内圈刻着极小的“w&c”,她总用拇指摩挲那个凹陷的“c”字。
然而,这只镯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柳雯的手腕上了。
今天,她特意将它从首饰盒中翻找出来,小心翼翼地戴上。
只为了能让江昭阳在看到它时,想起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
柳雯突然开口,声音沮丧像飘落的柳絮,“爸,我当时打电话给你,想您伸手为他解一下困境,只是向魏文村打一个招呼,赊点儿柳树苗。”
“可是,您却拒绝了……”
“其实,也不过是暂缓支付一下现金的问题。”
“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一桩。”
“然而,您却连这点微小的帮助都不愿意给予。”
“总之,无论江昭阳遭遇何种困境,您总是能找到理由,就是不愿意伸出援手,哪怕只是轻轻一拉。”
柳雯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像碎玻璃划过瓷砖。
“我说您在敦煌莫高窟出差开会,手机信号不稳定,声音断断续续,飘忽不定,让人难以听清。”
柳雯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似乎在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但我不知道江昭阳到底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我的这番说辞。”
“其实我们通话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清晰,没有丝毫的模糊与断续。”
她顿了顿,“而且,您的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一种意味。”
“那就是江昭阳现在自身都难保,帮助他干啥呢?”
翡翠镯子磕在茶几上,发出清越的响。
柳璜猛地站起,西装裤管带翻茶盏。
褐色的茶渍在地下漫开,像幅写意山水。“当时他,赵明岭要抓他呀!”
“我若是此时去帮助他,岂不是公然站在了赵明岭的对立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能明白吗?”
“再说,魏文村这人心太贪,胆子太大。”
“这样一个人,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贪婪和胆大妄为而栽跟头。”
“与他交往,若是牵扯得太深,只怕到时候想抽身都来不及了,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柳雯的指腹划过镯子冰凉的弧面,“你雪中送炭的话,他会感激一辈子。”
“现在锦上添花的话,别人并不会在意,反而觉得你是别有所图。”
父女俩的喘息在寂静中交织。
古董座钟当当敲响,惊起窗外一群麻省。
柳璜望着女儿泛红的眼眶道:“我明天去苗木基地,搞定这事吧!”他的声音混着钟摆的余韵。
柳雯怔住,怀里的抱枕滑落在地,露出背面绣着的交颈鸳鸯。
她镯子上的“c”字硌着掌心。
“没用了,我听说柳苗早已栽种在防洪堤坝上了。”
“不知道江昭阳究竟使了什么神通广大的法儿。”
“总之,他确实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