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去八号聚集地的宣教团一共有五个人。
带头的是时光教的一位道长,能力已经达到了时光的领悟者层次,比观察者高一级。通常这种宣教团出去带队的都是观察者甚至侍者级别的助祭,但是这次罗比恩主教看在余墨的份上,特意派出了一位经验丰富的神父带队。
这位道长叫做魏铭,是个有着整齐胡须的中年人,瘦高身材,表情严肃。队里还有另外两位时光教的教众,一个叫做张文琪,是一位很年轻的女性,从徽记上看应该是一位助祭。
还有一位叫做李明生,是一位普通的教众,年纪比较大,头发花白,应该是负责打杂的。
除了这三名时光教的道长,还有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魏铭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位妇女是三阳商行的管事,大家都叫他王经理,这次是去八号聚集地处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一行五人集合完毕,张文琪给大家分发了一些路上必备的常用物资,然后一起出发。
从时光城往外走,出门就是一望无垠的砂石旷野。这里到处都是土黄色的稀碎砂石,风一吹就是漫天黄沙,连几十米外的路都看不太清楚。
这里也被人称为恶狗荒野,原因是这里特产凶猛的荒狗。这些东西在野外有着异乎寻常的适应力和生存力,又不挑食,从人类到同类,从野草到泥土,见什么吃什么,极度的凶恶。
当然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说住在恶狗荒野的人,都是像荒狗一样凶恶。
余墨一行人背着自己的行李,李明生赶了一辆骡车跟在队伍后面,骡车上放了一些时光教的物资。比如图画版的教义,时光城里善众给聚集地贫苦居民捐赠的食品,衣服,常用的药物等等。
饿狗荒野没有道路,宣教团出来都是步行。
当时光城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之后,张文琪主动站起了队伍最前面带路。她拿出一个灯笼来提在手上,灯笼里不是蜡烛,而是一个金黄色的沙漏。
沙漏差不多一个小孩拳头大小,在灯笼里漂浮着,不停地旋转。伴随着沙漏的旋转,一种看不见但是能清晰感受到的时光气息慢慢的流淌了出来,包围了整个队伍。
时光的庇佑,能够抵抗狂乱的灵性侵袭,驱赶带有恶意的荒兽,提供一定程度的预警,指示正确的方向,是很有效的预防手段,也是宣教团敢于在恶狗荒野行走的依仗。
余墨掏出手机看了一下,这里的信号很弱,估计再过一会儿就完全没有了。他把手机放回去,又摸了摸胸前的五月花笔记本,有这位大佬护身他的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余墨也不是没去过聚集地,但是次数很少,大多数时光城的居民是不会离开时光城城区的。没有了时光之神的庇佑,谁也不知道出去会遇见什么危险。
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些车队向时光城走,这些都是送物资去时光城的。时光城里有几十万居民,所需要的物资数量极其庞大。除了极个别需要去其他城市购买之外,大部分都在本地生产。
比如木材,煤炭,钢铁,电站,水泥都是建厂在聚集地附近生产,这些厂矿也是聚集地流民收入来源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这些往时光城区的车队里有骡车,人力车,也有卡车。荒野里的规矩是两支队伍之间不能主动把距离缩短到一百米之内,否则就视为主动攻击。
一路上的人都很自觉的遵守这个规定。之所以没有人主动靠近,余墨觉得应该是队伍最前方的张文琪手里的灯笼起了很关键的作用,不然肯定会有人来打他们的主意。
荒野虽然整体是平坦的,但是并不是一望无际,相反来说视线非常有限。距离只要超过了一百米,视线就会被四处弥漫的土黄色尘雾所遮掩。
这里路上的风很大,每个人都带上了有半透明面罩的帽子,以避免带着狂暴灵性的风沙侵蚀。风里夹杂着不明意义的声音,仿佛是野兽在撕咬,又仿佛是人在呼救。
“不要去理会那些声音。”魏铭提醒了一句。其他人都应了一声,三阳商行的王经理应该是第一次出时光城,这个时候表情就有些慌乱。
王经理大概三十多岁,保养的还算好,身材什么的也没有像旧城区的妇女那样变形。听她的谈吐应该是读过书的人,大约是中城区的居民,家庭条件还行,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被派了出来去聚集地办事。
赶骡车的李明生看她有些慌,就在后面安慰她说:“别紧张,跟着队伍走不会出事的。我在这条路走了二十多年了,什么事也没有。”
魏铭在前面转过头来盯了他一眼,李明生赶紧闭上了嘴,很自觉的和王经理拉开了距离。王经理怯生生的看了魏铭一眼,又到余墨旁边和他搭话说:“我有点怕这个魏道长。”
余墨悄悄往旁边挪了一点,微笑着解释道:“只有魏道长这种威严才能保护我们安全,不然不足以震慑对我们有敌意的人。放心,如果时光教的道长都不能信任,还能信任谁。”
前面提灯笼的张文琪听见这句话,扭转头来对余墨笑了一下。王经理立即有点慌乱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放心,没事的。时光城的道长不会因为这个就怪罪我们。”余墨安慰了一下王经理,心想三阳商社怎么就把这么个不懂事的女人派出来了呢?
三十多岁了,还是经理,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说话不过脑子的。
王经理大概也察觉到了余墨的疏远,只能默默地跟在队伍里向前走。从时光城到八号聚集地有三十多公里距离,走路的话起码要四五个小时。
王经理虽然看上去柔弱,但是脚力还是不差,能够跟得上大家的速度,也没有显出疲惫的样子。余墨越看她越好奇,总觉得这个女人出现在这个队伍里很突兀,只不过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途休息过一次,余墨估计路程已经过半。虽然大家一路都提心吊胆,保持警惕,但是还好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走着走着,张文琪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很严肃的望着前方举起右手,做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随着这个手势,所有人都立刻停了下来。
魏铭走到她的身边,悄声问了几句,张文琪指了指手中的沙漏,又指了指前方,示意有点不对劲。余墨放眼往远处看去,只见前方被土黄色尘雾遮挡的地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黑影。
这个黑影离他们差不多有一两百米远,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目测应该有十来米高,五六米粗,形状不像是生物,倒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
李明生凑上来小声说:“魏道长,这里前几天还没有这个。”
魏铭思考了片刻,沉声吩咐道:“绕过去。”
于是张文琪提着灯笼往旁边走,离那个巨大的黑影也越来越远。但是一直到它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它也没有一点动作,就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王经理悄悄的凑过来问余墨:“那是什么?”
余墨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魏铭听见了扭过头来解释道:“可能是灵性引起的幻影,也可能是什么生物的尸体,更有可能是什么陷阱,没有必要去冒险。”
王经理见魏铭主动接话,也就大着胆子问道:“魏道长,您能力层次这么高,也害怕这个?”
“想要活久一点,就不要去冒不应该冒的险。我的任务是带你们安全来往聚集地,不是来收集灵性物品的。”魏铭的态度一直很严肃。王经理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话,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走。
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张文琪再次停住了脚步。大家抬眼望去,看见那个巨大的黑影又出现在了自己一行人的面前。
魏铭脸色沉了下来。
他问张文琪说:“我们是不是绕回来了?”
张文琪看了看灯笼里的沙漏,很肯定的摇了摇头,说:“没有,沙漏的指向没有乱。”
既然自己没有绕路,那么就是对方在前面堵自己了。
魏铭很果断的转头就走,说:“再绕过他。”
一行人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然而走了十来分钟,前面再次出现了那个巨大黑影。这次魏铭也不犹豫犹豫了,很干脆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回去,回时光城。”
余墨呆了一下,也没有争辩,跟着魏铭向回走。王经理愣了几秒钟,忽然扯着嗓子叫道:“不行,今天必须去八号聚集地,你们答应了我的。”
没有人理她,张文琪带头,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四个人默不作声的向城里走回去。王经理大步追了上去,扯着魏铭道袍的袖子叫道:“你们主教答应我了的......”
魏铭袖子一甩,把她甩出去老远。他眉头皱成了一团,指着趴在地上的王经理说:“最后一次,你要么跟着走,要么自己去。再捣乱别怪我不客气。”
王经理从地上爬起来,又踉踉跄跄的冲了上来,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来给魏铭看了一下。她的身子挡住了余墨的视线,所以余墨并没有看见她拿出来的是什么。但是他看见张文琪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马上把头扭了过去不敢再看。
魏铭抓住她的手,用力把东西塞回到她的怀里,脸上浮现出一层很明显的怒意,问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经理哭丧着脸,也不说话,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魏铭。魏铭愤怒的一甩手,大声道:“转头,继续走。”
余墨知道事情出了变故,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默默地听魏铭指挥。只是在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余墨小声问了一句:“魏道长,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余警官。”魏铭苦笑了一下,说:“没办法,今天一定要赶到八号聚集地。事情有点变故,但是你放心,大主教交待过的,就算我们死光了也不能丢下你。”
余墨笑了笑,说:“魏道长,有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我虽然能力弱小,但是卖点苦力跑跑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魏铭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径自在前面走。王经理哭丧着脸跟在队伍中间,余墨想问她几句话,但是看她表情估计是死也不会说,干脆知趣的没有开口。
宣教团几乎每天都会出发去各个聚集地,对于时光教来说是熟练活,也是锻炼教众的一个方法。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但是危险都是可控的,所以余墨出发的时候还很放心的。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魏铭话都说成这样了,说明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危及生命的危险。
不过还好,余墨身上有五月花笔记本,这也给了他一点信心。他才入门不久,没有什么机会搞到灵性物品,但是有这个傍身,他相信梵高大人就算被苏叶揍的再厉害,至少也是曾经在神位上坐过的存在,保护他穿过这片旷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一行人既然决定要继续往八号聚集地走,就不可避免的要碰见那个巨大黑影。魏铭下定了决心,也就不再躲避,笔直的向黑影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那个黑影也越来越清晰。大家慢慢发现那其实是一个树桩,只不过上半截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树桠和粗壮的下半截树身。
这棵树的直径差不多有五米,现在十来米高的树身只是它剩下的小半截,可想而知原来它是多么的粗大。它靠近地面的地方是一层地毯一样密密麻麻的根须,像是无数细小的虫一样在不停的蠕动。
这个树桩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完全没有生命一样。
当双方距离不到二十米的时候,魏铭大跨步走在了张文琪的前面。
他也不再是刚才那种很随意的姿态,高高的道冠戴的端端正正,身上黑白色为主的道袍随着旷野里的风剧烈的摆动,就好像有人在撕扯一样。
他胸前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古铜色怀表,表针走动的声音很大,“滴答滴答”的像是有个人在里面不停的敲打。
随着这个声音,魏铭的头顶浮现出一个巴掌大的时钟虚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具体形状,从大体来看和时光大观上的大时钟有几分神似。
大家越走越近,在离这个大树桩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发现在它的树桠上坐了一个人。这个人单腿盘膝,身子靠在树桠上,看上去非常的惬意且自在。
他的皮肤呈古铜色,和树皮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大家一时都没有发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