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没多远,陆悬忽然朝笔耕使了个眼色。
笔耕立马快步向前,一把捉住方才瞥见他们便转身的婢女。
“七公子在做什么?”陆悬缓步走到近前,墨色狐裘披风垂到脚踝,更添几分肃冷。
婢女脊背深拱,双腿打颤,滑跪到雪地上,“七,七公子在,在,在……”
“跪着吧。”懒得浪费时间,陆悬长步向前。
婢女脸面发白,像被抽掉脊梁骨一般,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越往小院去,外头守着的婢女越发多,笔耕先陆悬一步警告她们不要动弹。
因此,直到陆悬站到院中,看到书房内的柔光透窗而出,门外守着的大婢骇得几欲晕厥。
陆悬定定站了许久,看窗子上的光影不断变化,听里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人声。
下人跪了一院,然而谁也不敢发出一声,更遑论提醒书房内的人。
终于,陆悬缓步而上,抬手轻轻推开一点门边。
只一眼,眸光倏地转暗,幽如深潭。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走马灯,置于软榻上的矮桌上。
两人对坐软榻,姜梨身子半倾,一手托腮,一手点着走马灯上的团案,“午马呢,哥哥?”
“马呀,它跑得也快,在决定比赛顺序的时候,它帮蛇做了龙衣,蛇又在比赛中帮了马,所以马和蛇分明排在第六和第七位。”陆砚面上全是笑意,满眼都是灯前小姑娘。
“哥哥,你好厉害呀!怎么什么都知道。”姜梨一双眼睛如盛星光。
“倒,倒也不是什么都知道。”陆砚微微侧头,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就是厉害,是最厉害的!”姜梨认真道,转而又哼哼,“所以,老鼠最坏,竟然不叫醒好朋友猫,还投机取巧钻老牛的耳朵里,玉皇大帝竟然让它当第一名,真是太不公平了!”
“兵不厌诈嘛……”陆砚嘿嘿笑开。
姜梨桃花眼瞪大,“阿梨不喜欢子鼠,哥哥你也不可以喜欢哦~”
陆眼被她娇俏的样子迷到心神恍惚,哪里还能拒绝,“好好好,阿梨说哪个好,哪个就好!”
姜梨高兴了,又拿手指戳戳点点起来。
谁也没发现院子外早已翻了天。
蜡烛又燃了一节,姜梨起身告辞,陆砚依依不舍地替她拉开门。
门外婢女依旧守在旁侧。
“没人发现吧?”陆砚问。
婢女头也不抬,只微微摇了下。
陆砚放下心来,送她到垂花门边,直到看着人走出院子,背影都消失在雪夜中,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去。
“姑娘,这七公子同三公子当真看不出来一母同胞,一个冷得像冰,一个热得像火,也是好玩儿。”松枝搀住姜梨臂膀往回走,送她们的婢女提着灯笼走在前头。
“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何况是人。”姜梨攥紧松枝胳膊。
今夜雪大,这么会儿,路上已积了厚厚一层,不仔细点儿,容易滑倒。
“倒也是。不过我更喜欢七公子,人也有趣。”松枝随口道。
姜梨停下脚步,侧头道:“不要喜欢,陆家的人都不要喜欢。”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陆砚性格讨喜点儿,相处起来轻松,松枝想这么解释。
姜梨摇头,“不管是哪种喜欢,都不可以。”
“奴婢知道了。”松枝看她眸色认真,不自觉地答道。
姜梨弯唇笑,又拉起松枝往前走,一转头却见前方一片昏暗,哪里还有婢女的人影。
“怎么回事?怎么也不等等我们,真是的!”松枝跺脚。
姜梨微微蹙眉,往四周看去,见平日园子里整夜不熄的烛照竟也灭了,她心底隐有不安。
然而梅香院还是要回的,祖母此刻定在等她。
“走吧,左右不远了。”她拢了拢披风,继续向前。
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待到终于能瞧见梅香院的亮光时,姜梨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人影一把拽住松枝,捂住她的口鼻往后拖,转瞬人已消失不见。
姜梨骇得张口欲呼,下一秒自己的喉咙也被一双铁钳似的手扣住,直抵到旁侧院墙上,墙后便是梅林。
雪花沙沙而落,一片两片三片落到姜梨脸上,冷冰冰的,她的喉间肌肤却滚烫,那双手以携千钧的力道箍住她的命脉,似要把她纤细的脖颈拧断。
姜梨睁大眼睛,看到夜色里对方一双肃冷,毫无感情的眼睛。
“悬……哥哥。”几个字几乎是从肺腑里挤出来。
“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接近陆砚吗?”陆悬开口,冷漠至极的声音。
姜梨水色弥漫的桃花眼颤了颤,心里明白陆悬定是知道她方才去了他弟弟的院子。
眼下再怎么解释卖乖,无疑是欲盖弥彰。
电光火石间,她索性双手抱住陆悬扣在喉间的大手,只是轻轻的环住,并不试图扯开,“悬,哥哥,是在……吃,醋吗?”
陆悬手下力道骤深,扯唇道:“为你?”轻飘飘的两个字,意思却极尽嘲弄。
身体开始发软,抱在陆悬手上的手指开始痉挛,喉腔里的气息越来越少,生死一线,姜梨毫不怀疑只要再说错一句,陆悬就会直接杀了她。
她极力弯唇,露出微弱的笑,“对,为我。”
她在赌,赌陆悬对她并非毫无感觉。
否则,今日这一遭原本无需他亲自出面,一个命令,一个眼神,多得是人争先恐后为他除掉自己。
果然,陆悬眸光瞬变,仿佛有什么东西刺入眼中,以至于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下。
像是过了春夏秋冬那么久,他的手终于缓缓松了力道,“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一个不知廉耻、举止轻浮的女人,一个别有用心、满腹鬼怪的妖精,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被你牵动心思?
一句话没有说完,手忽然被用力一拽,紧接着脖颈被环住,冰凉如雪的柔软覆到自己唇上,呼吸被对方用力汲取,像是要抽干他浑身的骨血似的。
陆悬的身体彻底僵硬,大脑停止运转,这一刻竟然像被定身似的动弹不得。
雪依旧在下,没一会儿,两人的发上,眼睫上,披风上,全染了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梨终于停下,整个人伏在陆悬怀里大口喘息。
神魂归体,陆悬的眸光逐渐清明,但胸前的温软依旧如同紧紧绞在身上的藤蔓一样令他吐息艰难。
他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这种陌生的、灼烧皮肤的感觉令他无比烦躁,以至于本能的排斥,甚至想要斩断。
然而,不等他动作,姜梨先一步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往后靠到墙上。
兴许是方才一番动作,她白嫩的脸颊染上薄红,在雪夜下像牡丹花一样的娇艳。
“悬哥哥,你Y了。”姜梨似笑非笑地瞥过某处,再回到陆悬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