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之皱着脸,疤痕像条扭曲的虫子一样愈发难看,“那日人太多、太忙了,我一直收银子记账在,真没留意那么多……”
笔耕冷哼,“可有人说那日你主家去过后院,随后有一个人跟着进去了,再之后就是你!”
林亦之怔了瞬,忽地叫出口,“有有有,我想起来了!是有个人,是个女人,红裙子,身量高挑,好像脸上有什么难言之隐的问题,这才找上我们主家的。”
“至于我,我是因为有香脂卖完了,客人问什么能有货,我同主家请示,后来还是我们主家的婢女把我叫出去的。”
“你见到那个女人长相了?”笔耕眯眼。
林亦之胸口鼓跳,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那倒没有,戴着帷帽在。”
“你进去的时候,你主家同那个人在做什么?”笔耕追问。
“……没,没做什么啊,就是说话。”林亦之往后缩了缩,似是感觉到空气陡然窒闷,他补充道:“那女子脸上有什么东西,想向我们主家讨问有无秘方,就这么个事儿……”
笔耕看向陆悬,不知是否再问下去。
陆悬站起身,衣摆晃动,衣服上的月光也摇曳起来。
他站定到林亦之面前,双手负到身后,一只手勾着的赫然是八宝吉祥。
尽管林亦之看不见,依然能感受到对方极其强悍的压迫感,他浑身抖如筛摆,不自觉地埋头到肚腹处。
“明日,辞去掌柜。”陆悬自上而下俯视下面的人,如同俯视蝼蚁。
说完脚步一转,向门口走去,有人先一步替他打开门,陆悬长步而去。
林亦之在后面点头如捣蒜,大声道:“知,知道了!我明日就去请辞!”
笔耕压下身子,凑近阴沉道:“记住了,她要是问你缘故,就说是你自己的原因,若是泄露半句今夜的事……”
他冷笑了声,那把剑贴着林亦之的脸擦过,将剑身上沾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林亦之面上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唇齿打颤,“知道,知道的……”
笔耕起身,忽地抬肘重击对方后颈,林亦之瞬间委顿倒地。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未明,他抬头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被扔在姜氏香脂坊门口。
林亦之急喘一口气,心脏紧绷成弦。
阿梨,那个人是为着阿梨表妹找上他的!
到底是谁?他想要做什么?!
*
翌日入夜,星河苑。
“哥哥不是说要对我好!就这么对阿梨好的?!”
一阵噼啪巨响,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我做什么了?”陆悬脸面阴沉。
一想到姜梨可能为了那个臭虫一样的掌柜,同他叫嚣,他几乎压抑不住杀人之心,恨不能立马吩咐下去,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还问我!”姜梨气的身子发颤,小脸涨得通红。
陆悬冷冷同她对视,“我不清楚。”
“你——”姜梨瞪圆眼睛,只一瞬,眼眶里便快速蓄满泪水。
陆悬伸手一把扯过对方,压抑着满腔怒意低声道:“收回眼泪,你要是敢为了不想干的人哭,信不信我立马把你那个婢女捉过来让她哭个够!”
“不相干的人?那不是你的亲堂妹吗?!你就这么护着她们?!”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姜梨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滚下来,“还为她们 威胁我……”
陆悬蹙眉,“你不是在说——”
他截住后面的话,心中怒意如同退却的潮水一样,瞬间平息下来。
“说什么?”姜梨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
“没什么。”陆悬手下力道松了些,坐到椅子上,把人往怀里带,“就为了我警告那些百姓不许把那日的事说出去,你就这么闹腾?”
“她们想把我这条小命弄死在京兆尹大牢里!你还护着不让把她们的恶名声传出去,还不许我闹!”姜梨眼眶红通通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委屈的不行,“也是,她们姓陆,是悬哥哥你的亲堂妹,阿梨是什么,阿梨什么也不是!”
陆悬伸指托起小姑娘脸上滑下的一滴泪,冷笑了一声,道:“你什么都不是?你还真好意思说。”
“不是吗?你帮她们不帮我,还威胁我!”姜梨恨恨瞪向对方。
“我问你,陆蔷和那个婢女到底染得什么病?”陆悬没甚情绪地看着她。
姜梨眼珠子一撇,撅着嘴不说话。
陆悬掰过她的脸,硬声道:“昨日张太医验过,两个人都染上秽疮。我纵容你这般祸害自己堂妹,不惜丢陆家的脸,我对你还不够好?!”
“我要的是她们声名尽毁,这辈子都背上污秽的恶名,被人指指点点,永远受人唾弃!”姜梨细声咒骂,“可你,你为了陆家的脸面,把事情压下去了!”
陆悬脸面发沉,“我是为了陆家,还是为了你,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姜梨偏头。
陆悬用力桎梏住对方,不允许小姑娘躲开,“若事情传开,让祖父知晓,你觉得他会查不到你头上?”
姜梨吸了吸鼻子,水眸看着对方,“不是有哥哥你吗?”
“你方才才说我对你不好,这时候想到我?”陆悬推开对方的脸,神色凉凉。
“那我不管,她们欺负我,我就要她们付出代价!”姜梨胡搅蛮缠,扯陆悬身前的发丝,不顾力道的那种。
陆悬打她的手,锐目望向她。
他本就气质冷漠,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很骇人的。
姜梨揉着被打开的手,噙泪道:“反正我就是不开心……”
陆悬面无表情地看着。
忽觉一阵无力,对自己无力。
哪怕明知道对方在作戏,他还是会心软,甚至心疼。
好一会儿,他抬起姜梨下巴,“便是我,现在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同祖父作对。所以,你更不能,听明白了吗?”
姜梨歪头,一时没有言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已经查出是婢女不检点,传染给主子,婢女已经打死烧了,陆蔷被送到朝阳观,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身上。”陆悬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定定看着对方,“你也别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