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一只巴掌就能数清的东西,王开达数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喃喃自语:“一台录音机330元,一块电子表8元……”
他开心又兴奋,在屋里走来走去,偶尔手舞足蹈,偶尔低头沉思。
“电机厂家属院有户人家要结婚,也许可以卖给他……”
陈德兰进来的脚步声,完全入不了王开达的耳朵。
一转身,王开达看到媳妇,热情的小跑两步,“媳妇,你又修好了一块!”
“小声点,闷声发大财。”陈德兰小声说道。
王开达一手捂住嘴,小声说:“媳妇说得对。媳妇,我想好买家了。明天我去问问,要是买家要,晚上送过去。”
“好,我只要看到钱。我们五五分成。”陈德兰秉持着亲兄弟明算账的想法说。
“没问题。媳妇,今天辛苦了,晚饭我来做。”王开达有点谄媚的说。
媳妇的手可是工匠人的手。王开达没有对媳妇修电器的能力起疑心。岳父是半导体厂的维修工人,这叫女承父业。
怀揣着三块电子表,王开达骑着三轮车又出门了。
“收破烂……收破烂……”
三轮车来到纺织厂的家属院外,王开达收了小孩子收集的牙膏皮,继续等待破烂上车。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提着录音机走过,嘴里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修不好就修不好,还不准我说……”
王开达听到了,喊住那个男人,“同志,你家里的录音机坏了需要维修吗?”
那个男人回头狐疑看了王开达一眼,上下打量,看了一眼三轮车,“你会修?”
“我不会。但……”王开达还没说完,那个男人就转头离开。
“同志,着急做什么?听话只听一半,急了不是!我媳妇会修。不用换零件的话,一会儿功夫就修好。”王开达说。
那个男人停住脚步走回来,“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同志,骗你我是小狗。”王开达拍着胸脯说。
“现在就带我去你家,我看着你媳妇修。不修好我不给钱。”那个男人想了想,还是想修好录音机。
买一个新的录音机要工业票和几百块,他心痛啊。才用了两年,舍不得当废品处理。
“好,同志,跟我走。”王开达眉开眼笑的说。
小平房,门从里关着。
院子里,陈德兰拿着针线补衣服。大大小小的补丁盖住了窟窿,一条裤子不漏风了。
门外,王开达大喊:“媳妇,我回来了,开门啊。”
陈德兰没有起身,王明强跑着去开门。
“小叔,这么早?”王明强说。
“有点急事,就先回来了。”王开达解释了一句,转头对那个男人说,“同志,就是这里了。”
那个男人是纺织厂保卫科的,姓白名河。
白河进入院子,提着手中的录音机,“女同志,你会修录音机?”
陈德兰一听就知道来找她的,“会。但是要先看故障原因,换重要零件的话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行。”白河从这句话里,听出女同志很有底气。
王开达从屋里拿工具,陈德兰在房檐下修录音机。白河眼睛紧盯着自家的录音机。
只见陈德兰这样那样一鼓捣,录音机解体又装上。
“有磁带吗?”陈德兰抬头问白河,“我修好了,试一试效果。”
白河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卷磁带,“我来。”
过了几十秒,录音机开始工作,磁带里的音乐播放出来。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
一首牧羊曲播放完。白河按下暂停键,“修好了,维修费多少钱?”
陈德兰没回话,她不知道收费价格。
“20元。”王开达说。
“好,我这就给。”白河没有犹豫的掏钱,本来就准备了维修费。
但是那个维修师傅不给力,修了半天也修不好,一个劲儿撺掇白河卖了换钱。
刚才陈德兰几下就修好了,白河不得不阴谋论。那个维修师傅是想低价回收,自己修好后高价卖出去。
不是白河心里阴暗,这样的事不是第一件。他从其他人嘴里听过。
短短几分钟,陈德兰收入20元。两张大团结轻飘飘的,但购买力很强。
白河说:“陈同志,你会修黑白电视机吗?我家里的电视机老出毛病,屏幕闪雪花,看电视剧只能看一半,老火啊……”
陈德兰说:“可以,电视机重,需要上门维修,要加收钱。起步价150元。”
听到150元,白河有点心痛,但是想到晚上看电视,孩子们失望的脸。
他咬咬牙跺跺脚,说:“修,150元是吧。我修。”
“先说好,要换零件另算。”陈德兰先打一个预防针,谈好价才能上门维修。
“当然当然。现在就去,行吗?”白河眼巴巴的问。
“行。开达,你在家看一会儿孩子。不管修不修得好,我都会很快回来。”陈德兰一口答应。
王开达说:“不用,我们一起出门。我和四个孩子在巷子口等你。”
“也行。白同志,你带路吧。”陈德兰将工具装好,提着工具袋,拿上钥匙就可以出门。
又来到纺织厂家属院,王开达和四个孩子看着白河和自己媳妇上筒子楼。
进入白河家里,空间小,布局紧凑,摆放整齐,没有灰尘。
没有开电灯,陈德兰先看黑白电视机的播放情况。然后,关上电视机,切断电源。
白河用手电筒照明,陈德兰用工具打开电视机,查看内部。
一阵操作后,陈德兰插上插头,电视机画面清晰了许多,但有雪花在跳动,麻麻杂杂的。
又修了一会儿,黑白电视机的信号正常,画面正常,声音正常。陈德兰旋紧螺丝钉,收起工具。
“白同志,电视机修好了。维修费150元。”
“好,我这就去拿。陈同志稍等。”白河这次心服口服。
陈同志维修的技术和速度比老师傅还要好、还要快。不坐地涨价,不垂头叹气。全程淡定,手稳的一批。
陈德兰收下维修费,下楼和丈夫会合。
四个孩子额头出汗,天气太热,在大树底下乘凉也一样。
“小强、壮壮、小菊、小梅,想吃冰棍吗?”陈德兰明知故问。
四个小孩一听冰棍,舔舔干巴的嘴皮。他们当然想了,但是家里困难。小叔一个人养他们很辛苦,他们不好意思提要求。
每每看到其他小孩买冰棍,他们都羡慕极了。没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能吃饭不饿肚子,小叔已经用尽全力。
小强想快快长大,帮助小叔赚钱。他们曾经跟着邻居哥哥去垃圾场,捡到值钱的废品,会被年纪大的孩子联合抢走。孩子间的竞争相当激烈。
不仅挣不到钱,还白费力气。肚子早早就饿了,回家吃饭和平时一样的量,吃了还是饿。多了几次,小强就不去那一片了。
“不想。小婶,钱留着买粮食。”王明强懂事的回答。
陈德兰笑了笑,摸摸小强的头,头发很柔软,“小婶刚挣了钱,买老冰棍,一人一只。”
一行人来的杂货铺,陈德兰掏出三毛钱,“同志,六只老冰棍。”
老冰棍拿在手上,冰冰凉凉的,赶走了夏天的炎热。
王开达说:“我不吃,媳妇,你吃两根。今天你辛苦了。你带孩子回家吧,我到处转转。”
“拿着,老冰棍化得快,我吃一半就化成糖水了。”陈德兰坚持雨露均沾。
四个孩子舔着老冰棍,甜甜的,真好吃。
吃完老冰棍,王开达骑着三轮车走了。陈德兰怀揣巨款,带着四个孩子去供销社。
王开达勤俭持家,家里的东西能用凑合用。陈德兰敬佩这种精神,却不影响她消费。有钱就要用在钢刃上。该花的地方必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