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至——
深夜时分,整个皇宫仿佛被一层静谧的面纱所笼罩,万籁俱寂,甚至连一丝微风都不曾拂过。
巡逻的侍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穿梭于宫殿之间;
负责倒恭桶的婆子们也是行色匆匆,生怕耽误了时辰。
宫道上点亮了一盏盏宫灯,暖黄色的光芒洒落在地面上,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愈发衬托出这夜晚的宁静祥和。
尽管不少皇亲国戚已经离开了京城,但留京的这些王爷和公主、还是得留在宫中。
在那座名为“ 浮萍 ”的宫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整个宫殿一片素雅洁白,没有丝毫多余的色彩。
殿门口高高悬挂着数不清的白色帆布,随风轻轻飘动,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
一口巨大的棺材静静地放置在庭院中央,棺盖紧闭,里面却空荡荡的。
无他、商函的尸首早就被烧了个干净。
在棺材前方,摆放着各种供奉用的水果以及清香袅袅的香炉。
几个身穿素衣的小丫头正默默守候在一旁,不时地从身旁拿起一叠叠纸钱,投入到面前燃烧着的火盆之中。
火苗舔舐着纸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四溅。
虽说商函大逆不道,终究未被外界知晓。
或许为展现商君盛的宽厚仁德,特下旨准许浮萍宫为其守丧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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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宫内——
南映仪正孤零零地被悬挂在房梁之上,一双纤细的玉手、被粗硬如蛇般的麻绳紧紧捆缚着。
麻绳深深勒入肌肤之中,甚至已有丝丝鲜血从中渗出,宛如一朵朵凄艳的红梅绽放在苍白的手上。
双腿无助地悬在空中,与地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身躯上布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则只是表皮擦伤,但无论深浅,都无一不在向外渗出血迹,将她的衣裙染得猩红一片。
姣好的脸庞此刻已毫无血色,双唇因极度缺水而干涸得起皮。
微微张开着,似是想要呼喊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声。
灵动如水的眼眸,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半睁半闭之间,透露出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无力。
整个人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几盏昏黄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摇曳不定的火光使得整个房间更显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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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南映仪被沈友秋带回此处后,便将她高高吊起在这房梁之上,手持长鞭对其狠狠地抽打了数个时辰之久。
每一鞭落下,都伴随着南映仪痛苦的求饶声,沈友秋却仿若未闻,手中的鞭子无情地挥舞。
待抽打得累了,沈友秋命人取来粗盐,将那些颗粒粗盐粒用力搓揉进南映仪那尚未愈合的伤口里。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南映仪终于承受不住这般酷刑,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沈友秋并未就此罢休,让人端来一盆又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毫不怜惜地朝着南映仪当头浇下。
冰凉的水刺激着伤口,让昏迷中的南映仪猛地惊醒过来,迎接她的是又一轮新的折磨……
与此同时,春香也未能幸免。
她被强行拖走并带到了别处,最终被活活打死。
沈友秋对外解释是——春香不敬王妃、以下犯上罪无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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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后门被推开,翠芝静悄悄走进来。
打量着上头悬挂着的南映仪、嗤笑出声道:
“ 南宝林叫人好生失望啊 ~ 连个沈友秋都斗不过 ~ ”
南映仪听着声音,费力的掀开眼皮看向下首,想动一动身子,却牵扯到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翠芝放下手中油灯,坐在凳子上嗤笑开口道:
“ 宝林不用怕 ~ 主子颇为赏识宝林、这不是专程派奴婢来救命了 ~ ”
翠芝含笑:
“ 原计划不变,等天亮了您就是牧王府的丫鬟了,叫纯儿 ”
随后纵身一跃,掏出腰间匕首、飞身上前割断麻绳,将人救下来。
抱着南映仪稳稳落地,南映仪虚弱不堪,便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翠芝眸光一暗、掏出腰间瓷瓶,里头赫然是一枚绿油油的丹药。
掰过南映仪的下巴,强行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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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轻笑道:
“ 这是咱们的秘药,至多两个时辰就会复原,不过这凡事有利有弊,自服过此药、痛感会放大数倍 ”
“ 便是被人轻轻碰一下,都会疼的难以复加 ~ 你第一个任务就失败了 ~ 这是奖励也是惩罚 ~ ”
“ 若一月内勾引牧王不成 ~ 你也就没什么用了 ~ 咱们不是善堂,养不得手下废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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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话音刚落,南映仪便觉着浑身的伤口、疼痛放大数倍,痛的她几乎站立不稳。
翠芝稳稳接着她,撕开破烂衣衫打量着伤口愈合。
南映仪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听了翠芝的话便是咬嘴唇都不敢。
伤口处密密麻麻的疼痛伴随着痒意,比沈友秋折磨她还要痛!
不知这药是什么来路,反而越痛越精神,额间汗珠滑落,滴到伤口处又是一阵钻心疼痛。
翠芝打量着南映仪,轻笑开口道:
“ 很好 ~ 这才像是瓷娃娃 ~ 走吧 ~ 别再让主子失望了 ~ ”
随后也不顾南映仪浑身疼痛,强行拖着人从后门走出去,一路躲避守卫和婆子们。
纵身一跃翻出重重围墙,向着宫门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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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宫东偏殿内——
青黛手持信笺走进门里。
南向晚双目清明,自软榻上起身看着青黛。
青黛恭敬行礼道:
“ 主子、楼里来消息了 ”
南向晚起身接过信件,一目十行浏览,眉头越看越皱。
青黛起身打量南向晚,轻声问道:
“ 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向晚皱眉轻声说道:
“ 明书月从南风馆被抬出去,回了贤王府不到半个时辰就自尽了 ”
青黛瞪大眼睛:
“ 这怎么可能!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尽?”
南向晚点头:
“ 想来是蒋娇儿干的,明庆派了手下人叫两个儿子、回故乡相聚,两个儿子已经交了辞呈 ”
青黛咬牙切齿:
“ 这不就是栽赃吗!让明庆以为是大长公主逼死了明书月,然后叫他出手对付公主!”
南向晚眸光幽深:
“ 此外 ··· 蒋娇儿昨日开始便不见所踪,南坞他们也探查不出来 ”
青黛不可置信:
“ 不是在贤王府留了暗庄?在眼皮子底下还能溜了?”
想了想叹口气:
“ 也是、西域人善诡谲秘术,想抓住他们难于登天 ···· 诶?对了!”
“ 八方殿素来素来全能,主子、不若去用用八方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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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向晚摇摇头:
“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八方殿若暴露在人前,更加会民心失衡、人心惶惶 ”
“ 何况陛下不是傻子,曾外祖母手底下也有势力,想必他们不知道小王爷的势力 ”
“ 已经答应了人家守住八方殿的事,总不好失信于他 ”
随即转身看向青黛:
“ 叫二十位珏擒盯着明家的故乡,有何异样及时来报,南坞他们继续寻觅蒋娇儿踪迹,切记保重自身 ”
青黛正色点头:
“ 属下明白!这便回去传信 ”
话落便走出房门,向着宫外而去。
南向晚想起商镜黎那日、说起自己近来有事。
美眸带着些担忧、轻喃道:
“ 希望你能在事发前赶回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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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
昨日雨幕稍歇,今儿个是个大晴天,眼瞧着便要入秋,此刻倒是凉快得很。
身着褐色锦袍的肥胖夫人,带着笑脸领着一众丫头走向牧王府。
她是盛京出了名的王牙婆,手上卖出去的丫鬟个顶个能干出挑。
名气渐大了就开始专供世家贵族,她这人也不错。
虽说丫头也都是穷苦人家买来的,但她的价格儿就是比旁人贵上不少。
也没说虐待哪个小丫头,所以风评还算不错。
半个月前朱嫦予(牧王妃)放了一批年岁到了的丫头婆子,就联系了王牙婆半月后上门。
说了要找些手脚麻利、能干机灵的。
这不到了赴约的日子,就带着二十来个小丫鬟上门了。
南映仪身上的伤口已经复原了,此刻低眉顺眼跟在人群,若细细看上去便会发现她正颤抖着。
身着寻常人家的素色裙子,衣裳布料差的不行,裙身带着不少毛刺,南映仪被刮的生疼。
自用了那药便是如此,皮肤娇嫩的可怕、一点点细微疼痛,都叫她分外难捱。
死死攥着手心克制住颤抖,以免叫人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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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小厮瞧见来人,笑着上前开口道:
“ 王牙婆来了啊,呦呵!这回挑的不少啊 ”
王牙婆赔着笑:
“ 这不是王妃娘娘吩咐了,老婆子就想着多备点,好叫娘娘好生挑挑不是?”
那小厮了然一笑、点点头开口道:
“ 要不说你会做人呢,不过倒是不巧了,王爷跟王妃去宫里住了,不过也不打紧 ”
“ 走之前娘娘嘱咐了黄总管,叫黄总管挑挑、走吧我带你们进去,在正厅等上片刻就成了 ”
王牙婆连连点头:
“ 诶诶!有劳小哥了 ”
随后冲着姑娘们招招手:
“ 还不快跟上!一会儿可使上力气,这是在富贵窝、还是去寻常人家,可就看你们自己了啊 ”
众人褔身行礼:
“ 谨记婆婆教诲 ”
小厮眉峰一挑:
“ 还是你会教人,这还没进府呢都会行礼了 ”
王牙婆陪笑:
“ 害!老婆子得诸位贵人看重,那肯定得下点功夫才行啊 ”
小厮笑着点点头,领着众人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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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舟牧是宸贵妃(齐瑞)的独子,齐书恒是他舅舅。
母家显赫不说、自己生母也是位高权重,所以他这王府也是极尽豪奢。
虽说比不得大长公主府和长安王府、以及太孙府。
到底是在不逾矩的规格内、置办了最为豪华的陈设。
南映仪这么一打量,便知道主子为什么要她进牧王府了。
虽说嘉王府也算富贵,和牧王府一比简直是没眼看。
仔细想想也是、金宝珠(原德妃)怎么能跟宸贵妃相比?这家世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儿。
万幸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敢偷偷打量、守着规矩跟着人往里走。
穿过假山怪石,走进牧王府前院。
小厮笑着开口道:
“ 您几位先在这待着,我去找黄总管过来瞧瞧 ”
王牙婆点头哈腰把人送走,转回身对着她们板起脸训话:
“ 我可告诉你们、这牧王府缺十六个丫鬟,名位有限,近日这些个达官显贵、除了牧王府再没什么好去处 ”
“ 一会儿一个个都机灵着点!能留在这就是进了富贵窝了,别说我没提点你们!”
“ 要是留不下的,跟我回去了可别埋怨!”
众人又是褔身行礼:
“ 谨记婆婆教诲!多谢婆婆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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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小厮带着一略显清瘦的男子走过来。
瞧见来人、王牙婆双眼一亮,冲着小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众人齐声行礼道:
“ 见过黄总管 ”
黄总管笑着摆手:
“ 嗨哟!都是老朋友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王牙婆陪笑道:
“ 黄总管抬举了不是?老婆子就是个粗人,见了您这等富贵人自然是得行礼的 ”
没人不喜欢夸奖话,黄总管听着笑得开怀:
“ 啊哈哈哈 ~ 哎呦什么富贵人,就是个奴才罢了,怪不得你调教的丫头好,这嘴跟抹了蜜似的 ”
客套完了、黄总管打量着一众低头的小丫鬟。
王牙婆会意:
“ 你们还不抬起头来,叫黄总管好生挑挑!”
小丫头们听话的抬起头,瞧着二十来个小丫鬟,不说样貌多好吧、倒是也不差。
有两个瞧着也就十二三的年纪,倒是浑身透着股子机灵劲。
这群人里头最惹眼的就是南映仪了,她毕竟是南家娇养的姑娘,肤若凝脂粉面桃腮,更是有一股子出尘气质,倒是叫黄总管看了许久。
黄总管眯起眼睛问王牙婆:
“ 这姑娘是从哪儿来的?瞧着可不像穷苦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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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牙婆顺着视线看过去、随即轻笑解释道:
“ 黄总管好眼力啊!这姑娘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是之前金鳞遭殃那批人里头的 ”
“ 她当时跟着母亲回了老家,突逢变故母女俩过不下去了,这不就把自己卖了 ”
“ 今儿一早刚来的,这姑娘生的好,还通文墨,买她过来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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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总管轻笑:
“ 今儿一早送来的,可不是跟咱们牧王府有缘分了?正好王爷书房还缺个研墨的 ”
“ 她懂诗书便是再好不过了,到底是王婆子手底下的,这样的丫头可不多见呐 ”
王牙婆捂嘴偷笑:
“ 您又抬举老婆子了,也是赶巧了,今儿早上她娘送过来、还颇为舍不得呢 ”
黄总管心神一动,问南映仪道:
“ 原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这世道两个女人讨生活艰难,你突逢此难卖身为奴也合乎常理 ”
“ 只是不知你可能伺候人?虽是研磨侍女,这书房打扫也得归你啊 ”
南映仪柔柔褔身:
“ 黄总管放心 ~ 纯儿即已经走了这条路,便是想清楚了,像您说的女人家讨生活艰难 ”
“ 而今有这样的福气伺候王爷王妃,便是纯儿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
黄总管心下满意,面上点头含笑:
“ 成、那便由你伺候书房的事,先从三等丫鬟做起,正好这些日子主子不在,你尽可学学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