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两城整个冬日都掩埋在大雪之中,若不是提前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衣物,这个冬天不论是军队还是百姓只怕都熬不过去。
今日依旧在下雪。
白芷手中抱着阿泗刚送过来的暖炉,身上披着雪白厚重的斗篷,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看着院里的那被积雪压得枝丫折断的广玉兰。
他这些日子风寒总是反反复复,一直窝在床上,今日难得有些力气起身,便怎么也不愿意待在床上。
阿泗只好将他裹严实,跟着他一路到了安乐居。
“白公子,喝点热茶吧!”
阿泗去厨房烧了热水,泡了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茶。
安乐居自从那群孩子送走后便只有苗齐白一人,如今他也去了京州,这院子空了好几月。
今日也不知怎的,白公子突然就说想过来看看,他拦不住,便只能跟着,哪知过来后白公子便在那廊下整整坐了半日。
就什么也不做,纯坐着发呆。
阿泗怕他受风着凉去劝了几次,没劝动,只好烧了炭盆过来又去煮茶,希望借助这些外物能够让他暖和起来。
白芷坐了一上午的确有些口渴,接过茶抿了一口,忽而抬眼看向阿泗,“这茶你是从哪里找的?”
“就那药房啊!”阿泗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就是那个一半放着药材一半放着茶的房间,我看有好多茶的,就随便泡了点,怎么?可是这茶有问题?”
白芷盯着茶杯里嫩黄透亮的茶汤眨了眨眼,口中回味无穷的梨花香让他忽然不知道该将舌头放哪里。
阿泗可真是长了一双好手,要不怎么随便一拿就拿到了苗齐白珍藏的,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茶呢?
梨花飘雪啊!这可是苗齐白亲手摘花采茶,每一道工序都有由他自己亲自上阵才制成的茶啊!
苗齐白宝贝这茶跟宝贝命根子似的,他与他相识这么多年都只听说过不曾有机会品尝。
咋了咋舌,又喝了一口才道,“没,记得将东西放回原处就行了。”
可不能让他发现了,不然赔不起。
“放回去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丢不了。”阿泗完全不知这茶有多金贵,看起来格外随意,又给白芷添了一杯,评价道,“还没我家公子给白公子买的那盒云山红雾好呢!”
这倒也说的是,那盒云山红雾难得,他每喝一次就心疼一次。
不过那毕竟也是苗齐白的宝贝,要是让他知道我喝……你泡了指不定都会跟你打起来。
白芷又嘬了一口,泡都泡了不喝白不喝。
嗯……若真被发现了,他就割爱赔他一点云山红雾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一壶茶见底,白芷这才放下茶杯,抱着暖炉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竟然不知不觉都喝完了。
若让人知道他喝茶喝撑,只怕要引得人大笑了。
阿泗将茶壶拿下去,回来时见白芷淋着小雪站到了院子里,便忙撑了伞上去,有些无奈道,“白公子,您风寒还未好透,答应您出来走动我都提心吊胆的,您怎么还跑来淋雪?您是要吓死属下么?”
“抱歉!”白芷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只是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自由站在天空下的机会了,所以总是会忍不住。”
他又保证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阿泗一脸懵懂,他最近总是听不懂白公子说的话。
他以前和二公子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的吗?二公子能听懂?
阿泗眨巴眨巴眼,问,“公子要准备回去了吗?还是在待会儿?”
白芷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却在那颗广玉兰上,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阿泗,我想回家。”
“那我们走吧!”阿泗说,他照顾了白芷这么长时间,自然很容易捕捉到他的情绪,但他很少能明白白芷的情绪是因为什么,最后他便都将其归咎于白公子想念他家公子了。
但他家公子现在远在京州,想要见一面只怕还得等个一两个月呢!
阿泗也不想提起他家公子引得白公子更难过,于是说道,“这边东西都收拾规整好了,趁着现在雪小我们正好回烂客居。”
“对了,晚上白公子想吃什么?我好早些准备。”
白芷摇了摇头,神情厌厌。
烂客居不是他的家,安乐居也不是,断魂楼更不是,他也不知他的家在何处。
他曾以为有尹恬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可他走了,或许他再也不会有家。
阿泗瞧见白芷临走前又看向院中那棵广玉兰,想了想,说道,“之前公子还说等春天到了就去寻一棵广玉兰种子种在将军府公子的小院里。”
白芷听见这话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得等春天,春天种下,冬天就该有一人高了,再过几年就能长成大树,就是不知你家公子能不能种活。”
阿泗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那肯定成了,不成公子也得让它成。”
阿泗这模样就像是小孩炫耀他家有个无所不能的厉害的哥哥似的。
惹得白芷笑出了声,之前那些愁丝便像是烟云,风一吹,再看不见半点痕迹。
“走吧!回去了!”
阿泗当即撑伞跟上去,又怕他不信,边走边为他远在京州的二公子说好话。
虽然他还没说亲,但他可是知道两个人的感情是会因为长时间不联系和不见面而变淡的,如今两人相隔千里,又因大雪断了书信,他可不想等他家公子回来了白公子却对他家公子没感情了。
“真的,公子对广玉兰情有独钟,肯定会细心呵护把它养得好好的,况且京州温度比这边关暖和许多,肯定很容易成活。”
“别看我家公子平时吊儿郎当,但只要是他上了心的事就从没出过差错……”
白芷在前面走着,后面的阿泗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家公子怎么怎么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尹恬,说起来,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呢!真是想得紧。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收到一封你的来信,我想再看一次你写在信中的“吾妻卿卿”,也想听你亲口唤我一声“吾妻”。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妄念。
我们将在黎明时分别,你会踏入光明,从此平安顺遂喜乐安康,而我会退回黑夜,在深渊中为你祈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