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何娟走出家门,时间已经八点。
看到他把两瓶酒放进鱼篓子里,她问道:“还用篓子装着,怕丢人?”
秦淦西摇头,“办完事后,我想去抓点青蛙、黄鳝。”
“也就是你。看你爸,一天天不到看不清路就不回家,也不知道搞点这个、捡点柴。”
这话秦淦西可不好接。
不过何娟也没打算要他接,叹息一声后说:“他是老满,一切都是你爷爷奶奶在扛着,所以不想事。”
“这也怪不得他。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一去无音讯,你爷爷奶奶只能把养老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生怕他磕着碰着。打猎不准,出去找工作不准。唉,我也知道他心理难受。但是再难受,家里都成这样了,他还不想着改变吗?”
秦淦西小心翼翼地问:“妈,我大姑和大伯、二伯是个什么情况?”
小时候,原主偶尔听奶奶和爷爷他们小声叨咕过几次,说要回老家看看,但一直都没成行。
平时是基本听不到的,秦励国也不说,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们任何情况。
何娟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他们都参加了革命,不知道还在不在。你大姑叫秦丽芬,大伯叫秦励园,二伯叫秦励成,一个16年,一个18年,一个20年。”
“34年入冬,战事很激烈,他们好长时间没回家,你爷爷奶奶便带着你爸往这边逃。如果今后遇到同名同姓的,可以问一下。”
……
京都一栋独立小院内,一个精壮男子看着一封信,眼泪哗哗地顺着鼻翼往下流,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慌忙问道:“又是哪个战友出事了,还是去世了?”
男子抹了一把脸,脸上露出笑容,“我可能找到爹娘了。”
说着,把信纸递给她,“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他们。”
女子看完信后,把信还给男子,“应该不会错,这个小刘还真把你的事当成事。他们怎么去了湖湘呢?”
“那时候战争很残酷,老百姓流离失所,我爹娘只是农民,只能逃离战火。不行,我要去一趟,争取把他们接来。二十多年没尽孝,现在也该我尽孝了。”
“你告诉大姐了吗?”
“没有,刚刚收到信,没有时间告诉她。我这就打个电话告诉她。”
上沪市,也是一个独立小院内,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家里的电话响,马上过去拿起听筒,第一句话就让她惊呆了,“姐,我爸妈还活着,小弟也活着,他有了六个子女,最大的是儿子,他在读大三。”
女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过了十几秒后感觉这样不对,便强行止住大哭,泣不成声地问:“在哪里找到的?”
“我爹受伤住院,我妈和大侄子在那里照顾。说来也巧,我那个侄子很活泛,抓鱼去食堂请人加工,结果遇到了我以前手下一个兵。”
“我爹伤的重不重?”
“这不知道。我侄子每天都单独给他弄鱼汤,应该问题不大。”
“你确定他们就是我爹妈和侄子吗?”
“他说我侄子长得和我很像,二姑娘也有点像,老爷子的名字和年纪完全能对的上。”
“励园,我先去看看,确认是不是,如果是你再去。”
“我也想尽快看到他们。”
“励园,我这里近一些,最多三天就可以到星沙。不和你多说了,我要联系车辆。”
听到电话里“咔哒”一声再无声音传来,京都的精壮男子脸上露出苦笑,“我这姐姐,到现在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回到客厅,女子问道:“姐怎么说?”
“她说要去落实一下。”
“其实你可以要小刘落实的。他把情况弄清楚,我妈直接过去就行。”
“我爹在住院,谁知道什么时候出院?说不定我的信还没到,他就已经出院了。我爹娘住在农村,小刘又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也不好去查户口。”
“唉,也是。我们的工作变动太频繁,能把信寄到这里就已经很难得了。现在等大姐的消息?”
“她近,我这段时间也有些忙,只能等她的消息了。”
“星沙我有朋友,要不我明天联系她,请她去确认一下。”
“也行。”
秦淦西不知道很快有亲戚要找上门来,他和何娟走进合作社主任的家里,把两瓶酒交给他老婆,直接说明来意:“胡主任,我妈在城里找了个工作,想麻烦你帮她和我弟弟妹妹的户口迁出来,开个介绍信。”
胡主任看到两瓶坛子酒,心里甚是满意,嘴上却很严肃,“我记得你,你是我们合作社唯一的大学生,可不能搞这样的事情,等会拿回去给你爸喝。”
秦淦西露出八颗牙,“胡主任,这不是我买的,是一个叔叔给我的。”
何娟跟着说道:“我家励国喝这样的酒,就是山猪吃细糠,吃不出一个好歹来。好酒需要您这样的人才能品出来。”
胡主任咧着嘴笑道:“看你说的。哪个单位?”
秦淦西从怀里拿出文件袋,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锅炉厂。”
胡主任接过接收函,“呀,锅炉厂好地方啊,今后我们来买饭锅、菜锅、煤炉子,可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们哦。”
这说文解字的,秦淦西心中一阵大笑。
何娟很认真地说:“哪能啊。我们合作社在胡主任的带领下,粮食产量再创新高,是我们广大百姓衷心拥护的领导。”
胡主任笑得见眉不见眼,“哪里哪里,都是广大社员努力的结果。”
转而说道:“我们合作社马上要变成人民公社了,人们群众的干劲会更加高涨。希望何娟同志到新的工作岗位上,扎实苦干,多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也让我们公社脸上有光。”
何娟很硬气地说:“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团结群众,先把本职工作做好,再努力争取做更大的贡献。”
秦淦西本来就不适,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更加不适,便走出屋子,来到屋坪上干呕两次。
怎么都不会想到,何娟这么一个深耕农村三十几年的人,也能说出这一套一套的,反倒是自己,说这些的时候总感觉很别扭,难以启齿,必须做艰难的心理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