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是自己出了岔子,误了傅玉同大事。
林念瑶心中的天都塌了大半。
与林念瑶相对而立,正堂前的崔泽继续用目光炙烤着傅玉同。
“傅玉同,你活儿干得这么糙。”
“若事情传进陛下的耳朵里,你说陛下会不会将你一并发落?”
傅玉同忍着崔泽的眼刀,愈发地想撕了林念瑶。
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着来日方长,于是咬牙向肃国公赔礼:
“方才是我莽撞了。”
“案子证据不足,作罢便是。”
“我放各位一马,也请各位放我一马,免得咱们两方拼个鱼死网破。”
话说罢,傅玉同的一口银牙近乎咬碎。
他用冷箭一般的目光刺了林念瑶一眼。
随后直截了当,告辞离开。
林念瑶被那一眼伤得心碎。
她想追上傅玉同,向他解释,求他原谅。
但她还没来得动身,已被苏静妤出手拦下。
“你差点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这就想走?”
苏静妤拔下另一只玄鸟金步摇,朝林念瑶砸去。
“林侯爷娶了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步摇砸下,林念瑶被砸得跌地上。
锐利的钗尖划破了她的眉。
在她的眉骨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戚如陌看出妻子是气急攻心,忙推着轮椅,靠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肃国公静静地看着一切,不由地替崔泽感叹遇人不淑。
“说来说去,事情是皆因我而起。”
崔泽掀起衣摆,利落地半跪下。
“是我没制住林念瑶,放任这毒妇作孽,险些害了各位。”
他合掌抱拳,“我在此向诸位赔礼。”
肃国公叹息一声,将他扶起。
“不该你来赔不是。”
林念瑶看着这边世子安慰世子妃,那边林泽却在指责她。
顿时有满腔的委屈将她从头席卷到脚。
“说我毒妇?说我作孽?”
她抬手指住崔泽。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此?”
“林泽,你凭什么贬低我?”
“做这件事,哪怕问心有愧,我也无怨无悔。”
眉骨上的伤渗出血珠,染过她的长睫,划过她的杏眼。
“我为了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现在还害得我被玉同厌恶。”
“我为什么要对你好?我就该看着你去死!”
林念瑶的话过于荒唐,荒唐得肃国公府的人都听不下去。
崔泽却很平静。
“那你最好静静地看着我去死。”
“别再勾结傅玉同做丧良心的事。”
崔泽想了想,又道:“不对,你们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那请你再做恶事时,不必说是为了我,我嫌脏。”
“七年的夫妻,我只求你这一点。”
脏?
林念瑶惨笑出声。
她觉得一切都不可思议,过分得不可思议,伤她伤得不可思议。
“七年的夫妻,我就落得你这么个评价?”
“我真是所托非人!”
她忆起她盼着林泽给她的兔子香囊。
“你的兔子香囊送别人吧!我不要了。”
崔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什么香囊?真是与你说不通。”
他撇下林念瑶,回身看向一直被军士摁在墙角的林君成。
接下来,该办他来卫尉司的正事了。
崔泽半跪下,向肃国公恳求:“求卫尉司为我主持公道。”
他指着一旁鬓发散乱的林君成。
“我已任青州兵马主帅,那人杀我骡马,毁我军用之物,请肃国公依军律行刑。”
肃国公沉思片刻,道:“依照军律,该杖责五十。”
肃国公目如鹰隼,认出那是林君成。
于肃国公而言,上次崔泽舍身为这个妻弟担罚,仍历历在目。
“你确定要他受罚?”
崔泽点头。
得到崔泽的答复,肃国公莫名感到一丝快慰。
小子也算醒悟了。
肃国公厉声道:“将人押到堂前。”
军士们应声而动,将林君成带到堂前,摁在林念瑶脚边。
林念瑶这时才认出林君成。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
她大声质问,但卫尉司内无人应她。
军士们训练有素,肃国公一声令下,不过几息,行刑时犯人犯人趴卧的条凳和打人的大杖都被抬了上来。
戚如陌见状劝苏静妤:
“夫人先回家去吧,待会怕太血腥,冲撞了你。”
世子妃轻轻颔首,转身从侧门离了卫尉司。
戚如陌温柔的劝慰飘进林念瑶的耳朵。
她眼睁睁看着苏静妤莲步轻移,消失在这个是非之地。
顿时,她更觉得上天不公。
凭什么就她遭逢不幸?
被军士拉起后,林君成挣扎不断。
他拼命地想往林念瑶身后躲。
“姐姐救我!”
“快救我!我也是为傅玉同办事的!”
“要不是你招惹上傅玉同,傅玉同盯上我们家,我也不至于两次冲撞卫尉司。”
“林念瑶,你不能不救我!”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念瑶抬手给了林君成一巴掌。
“明明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你不好赌,我们林家会败落吗?”
“我会为了保住侯府嫁给他吗?”
林念瑶站起身,凝望着崔泽,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她本该是广平侯的长姐,高门贵女,配傅玉同一个新科进士绰绰有余。
怎料命运弄人。
与傅玉同再相遇时,他是风光无限的朝廷新贵,她却已嫁作人妇。
若是林泽待她好也就罢了,但林泽都干了什么?
分了家里的钱,不顾林家的死活,现在更要当着她的面,杖责她的亲弟弟。
“林泽,你没有心!”
崔泽眸中没起半点涟漪,“没有不正好吗?”
“请肃国公下令行刑。”
肃国公当即下令。
林君成被军士们摁在条凳上。
涂着红漆的大杖,一杖一杖地落下去,结结实实地打在林君成身上。
他惨叫连连,边嚎边骂,三句五句把林念瑶和林老夫人怪了个遍。
“林念瑶你怎么不救我!”
“我都是为了帮傅玉同啊!”
“再说了,我赌也是为了挣银子去谋前程。”
“谁让你和奶奶大手大脚,把家里的钱都快花尽了!”
“使出的那点银子,连个官都买不来。”
“要不是当年林泽替奶奶顶了锅,我怕是都要被你们牵连进去。”
“你们差点害死我,怎么能不救我!”
林念瑶的面皮又一次被林君成揭下。
揭到后来,她承受不住。
“你闭嘴,不许提!”
崔泽听林君成翻这些旧账,心里的滋味说不清。
他本以为看开了,事情就过去了。
但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钝疼。
像是他的心被挖走一块,明明已经不在了。
他的心还在永不停歇地叫:它还在,它还在,被割走的那块心还在。
找回来,找回来,找到它,心才是完整的心。
明知是幻痛,他却只能生受着。
肃国公听了林君成的话,脸色变得铁黑。
行刑完毕,他揪起林君成。
“你的意思,当年贿赂吏部为你谋前程的不是林泽?”
肃国公叹出一口悲愤。
当年为了这件事,他恶了崔泽,勒令全府上下,再不许崔泽进门。
更是在那年年关,将上门拜访的崔泽打了出去。
林君成虚弱着,用他的气声勉强说:“呵,怎会是他贿赂?”
林念瑶既然不救他,那他就故意恶心林念瑶。
“林泽是正人君子,做不来这个。”
“对吧,林念瑶。”
林念瑶翻脸道:“他不是!”
她拼命催眠自己,林泽不是,林泽绝对不是。
听见林念瑶快过头的反驳,戚如陌眼中闪过一道深沉的颜色。
他为崔泽尚缺的甲胄和战马,盘算出一条计策。
于是他插话道:
“林娘子,也许林侯爷不是正人君子,但想必他爱你至深。”
林念瑶快崩溃了,眉骨上的伤一遍又一遍地疼。
“爱我?!他就这么对我?”
戚如陌:“他那是报复,因为他嫉妒你心里装了其他人。”
崔泽闻言瞪大了眼睛,见戚如陌就像见了鬼。
戚如陌眨了下眼睛,用眼神示意他。
“是不是,林侯爷?”
崔泽自然要说不是。
可他的“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推着轮椅,停到身边的戚如陌狠拍了手臂。
砸得他把话全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