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得山庄,见苏云亦一身月白长袍,负手而立,面向会江。
叶苑苨有意缓和关系,挤出一丝笑,却不想还未走近,他转身先往月牙码头而去。
她呆愣一瞬,心头仿若有小火苗被兜头浇灭,满心涩痛。
一路上,他满脸冷色,一句话不与她讲。待抵达叶家,他才眸色稍变,现出一抹虚假的笑意。
他礼数周到,回门礼装满了整整一马车,茶叶、美酒、补品、特产……
仆从一箱一箱往叶家搬,叶家书童晨阳和家仆全升见状,忙帮着搬起来。
等在叶家门口的叶公敷见状,脸上不由堆满笑容,上前迎着苏云亦道:“贤婿,快请进。”
苏云亦眉眼浅笑,连忙拱手作揖:“小婿叨扰了。”
“哪里的话!”便见叶公敷领着苏云亦往宅子里走去,竟是把叶苑苨置于一旁。
叶苑苨微微一怔,杵在原地,有些窘迫。
这时,晨阳拍拍手上的灰,走过来,笑嘻嘻对她道:“小姐,老爷昨日便盼着您回门了,快进屋吧!”
进入正厅,厅中放置着三个精美的铜质火盆,里面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散发出阵阵温暖。
叶夫人赵氏端坐于主位一侧,手捻佛珠,神色淡然。
她着一身深青色锦缎长袍,发髻间仅斜插着一只翡翠玲珑步摇,本生得貌美,却因沉闷之态,敛去了不少光彩。
丫鬟宁宁站在一旁,手中端着茶盘。
待叶公敷坐于主位,苏云亦与叶苑苨依照习俗,相继为两位高堂拜礼奉茶。
叶公敷喝过女儿女婿的茶后,甚为满意,赵氏却依旧神色漠然。
2
一会儿,一家人围坐于早餐桌前。
桌上,蟹黄汤包、千层油酥饼、桂花糖蒸栗粉糕、燕窝粥、百合莲子粥,拌笋丝……
叶苑苨还从未见自家早餐如此丰富过,足见父亲对苏云亦的重视。
她悄然环顾家中焕然一新的布置,只见桌椅皆换成了雕花檀木所制,窗幔也由素雅的棉布换成了绫罗绸缎,地上还铺设了厚实而华丽的羊毛毯,就连那角落里的花瓶,都换成了价值不菲的官窑瓷器。
她暗忖,自与苏云亦结亲,家中着实受益颇丰。那聘礼之丰厚,足以保障双亲后半生的生活,也算了却了她的后顾之忧。
因她与苏云亦存有嫌隙,赵氏又是一副冷若冰霜、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纵使叶公敷再热忱,这顿早餐也难免吃得沉闷。
席间,为避免让父母看出端倪,叶苑苨鼓足勇气,夹了一筷子拌笋丝到苏云亦碗中,盈盈笑道:“夫君,尝尝这个。”
她当下心跳如鼓,眼神隐有求助般看向他,笑得再甜美不过,嘴都弯成了月牙,生怕他当着她父母,拂了她的面子。
苏云亦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缓缓道:“多谢夫人。”说罢,将那笋丝放入口中。
叶苑苨暗暗松了口气。
她与亲生母亲赵氏向来不亲近。但不知为何,她不想让母亲瞧出她不被苏云亦疼爱。
然而,赵氏何其聪慧。她手中筷子顿了顿,微微侧目,斜睨她一眼,便瞧出她是做戏,只是很快恢复沉静的面色,并不多言。
叶公敷却没觉出异样,依旧乐呵呵地招呼大家多吃些。还感慨道:“小女顽劣,幸得贤婿包容。你们小夫妻和美,为父也就放心了。”
一番话说得叶苑苨心下酸涩,有苦难言,面上却还得附和着笑。
早餐过后,苏云亦便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去,独留叶苑苨在娘家。
知晓他生意事多,叶公敷不仅未加怪罪,反倒心生欢喜。
苏云亦一走,叶苑苨便迫不及待去了后院,找秋姨娘和家中下人,为他们派发礼品。
正厅里,赵氏对高兴过头的叶公敷冷道:“老爷今日倒是好心情。”
叶公敷面色一滞,不知该如何接话。自纳了秋姨娘,赵氏便是这副冷面孔,常年对他冷言冷语。
听得多了,他似乎也习惯了,懒得与她计较。
实际上,他哪里看不出女婿对女儿的漫不经心,只是覆水难收,他亦无力帮衬女儿。
他虽在洪县是有些名望的老夫子,但因此地兴商,向学之家甚少,多数人家的公子于他书院仅学个三五年便休罢,更莫说有钱人家会延请私塾。
加之,他又常为家境贫寒者免去束修,故而他每月不过进账十几两银钱,仅能勉强维持家中用度。如今家中日子丰盈,还是因为女婿的厚待。
更何况,女儿已是苏家的人,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用自己的和颜悦色换苏云亦对女儿的好。
他对赵氏道:“我还要去趟书院。”便负手走了出去。
3
在洪县东边,新开了一家名为“豪侠居”的三层酒肆,乃专供人饮酒、比武与休憩之所。
虽新开业没多久,生意却异常火爆。
擂台上,武者能尽显身手,与对手一决高下;擂台下,观众可品酒观战,为双方下注。
洪县本地的、南来北往的,无论是精于武艺者,还是生性好斗、好赌之人,都对这里极为钟情。
二楼雅间,深非也正惬意地一边品茶嗑瓜子,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位于一楼大厅正中的擂台。
擂台上,一身材劲瘦的持剑少年,正与一身材魁梧、手持流星锤的莽汉激烈决斗。
少年本身手巧妙,却因力不如人,打得极为吃力,然又不肯轻易认输。
也难怪,凡上擂台者,无不想赢。因为,赢,不仅能获得声誉,还有丰厚的奖赏。
台下观众群情激奋,有的扯着嗓子高喊:“少年,加把劲啊!”
有的为莽汉助威:“一锤干掉他!”
……
吆喝声此起彼伏,整个酒肆喧哗不已。
即使如此喧闹,又专注于擂台,深非也仍瞬间察觉到雅间走进来一内力深厚之人。
他一回头,便对上了眸色深冷的苏云亦。
深非也并没停下嗑瓜子的动作,一双狡黠的圆眼,似笑非笑,带着些微的警惕,嘴角戏谑地勾着。
苏云亦在深非也对面不请自坐,眸色阴沉地看了看深非也,又看了看小方桌上的吃食,只一壶茶、一盘酱牛肉,一盘瓜子。
随后,他从袖袍中拿出那本《游途拾趣》,掷于桌上。
深非也抬眼看了看那本书,微微挑眉,不动声色。
苏云亦盯着深非也,冷冷开口道:“深五公子最近可真闲。近一月无镖可走了吧,有时间关心贱内,不如多操心自家镖行。”
深非也放下瓜子,拿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道:“深家镖行不劳苏公子劳神。”
他放下茶杯,又往前倾了倾身,似挑衅般道:“我倒是听闻,苏公子近来在念舟城接连折损了两批贵重的货物,还死了好几个镖师?”说完,轻笑一声,露出些许少年特有的狂傲之态。
苏云亦并未气恼,他淡然笑道,“深五公子倒是消息灵通。那不知,深五公子有没有兴趣跟苏某合作?”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