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空澄澈,月光皎洁。
苏云亦带着怒气,一脚踹开青云院的大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青云院。
在他的印象中,这院子杂草丛生、荒芜破败,压根无法住人。
之前将叶苑苨赶到此处,全然是为了刁难她,好让她尝尝苦头,明白他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入眼竟是一片整洁有序的景象。
院子里,石板铺就的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缝隙间的青苔亦生机盎然。
角落处,几株桃花灼灼盛放,粉白的花瓣于月光之下仿若梦幻之境。
院中水井旁的石台上,置着几盆小花,花朵在月色里微微摇曳。
屋檐下悬着几串风铃,微风拂过,正叮当鸣响,声韵悦耳。
叶苑苨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发呆,听得院门被哐当一声踢开。
她急忙警惕地站起身,便见满面怒容的苏云亦,打量着院子缓步踱了进来。
英英正在房里忙,听见动静,也急忙冲出来,嘴里叫着:“小姐,怎么啦!”
出来一见是姑爷,虽心有担忧,还是退避去了房内。
苏云亦淡淡环视了一圈院子,心中怒火竟神奇般被消磨了几分——她倒将这院子收拾得雅致。
他走近叶苑苨,眼眸含怨看向她。
月色下,她身姿婉约,身上似流动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已换下早上那身华服,又穿上从娘家带来的、再寻常不过的布裙。
一头长长的乌发松松挽在脑后,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
呵,早上还抱着他嘤嘤哭泣的人,现下却这般绝情,竟是想要与他撇得一干二净的模样!
早知如此,倒不如让她被带回娘家去囚着!
见苏云亦面色不善,叶苑苨紧紧交握着手,低下头扯了一抹极其勉强的笑,柔声道:“今日谢谢你,没有将我交予父亲。”
苏云亦冷哼一声:“谢我?如何谢?”
叶苑苨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一丝痛苦,张了张嘴,答不出话。
遂又低下头去,眼眸中盈出点点泪光。
今日,被她爹这样一闹,她只觉心伤,听不得任何重话,整个人脆弱不堪。
苏云亦睨着她,一颗心又气又疼,恨不能打她一顿,“你搬回这破院是什么意思?”
叶苑苨竭力控制泪水,满心愧疚与自责:“我爹说得没错,我自是不配再做你的妻子。这山庄上上下下几百余人,亦没一个欢喜我做那少夫人,我自身也觉没脸面,所以……”
听到她如此诚恳的说辞,苏云亦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那你要在这破院住多久?一辈子?“苏云亦没好气地冷笑道。
遇事竟只知逃避,先前鲁莽行事时,怎不考虑后果?
再则,他总有一种被她抛弃的感受,拿他当什么呢!用则亲近,不用则弃!
叶苑苨低头嗫嚅道:“我不知道。”
她现下只觉自己可笑至极,连柳氏兄妹也顾不得他要如何去安置了,只想缩在这僻静的院子里“养伤”,让自己慢慢被所有人忘记。
他静静地看着她。
晚风轻拂着她的面庞,撩动着她的秀发。
她微微垂着头,黛眉微蹙,一双美眸泪光点点,晶莹剔透。
满脸忧伤,犹如一朵被雨打的娇花,惹人怜惜。
苏云亦瞧着瞧着,终究是败下阵来。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轻轻拉入怀中。
她若是稍有狡辩,他也不至于心软,可她当下全然是一副毫无保留的坦诚模样,叫他生不起气来。
她有些愣怔,他今日对她是不是太心善了些,竟主动拥抱了她两次,给予她安慰。
她想要拒绝,可一贴近他那宽厚有力的胸膛,便情不自禁地攀上手去,轻轻环住他紧实的腰身。
他胸腔里的滚滚炽热,如同暖流一般,令她感到无比心安。
他紧紧抱着她,在她头顶轻语:“好,就允你在青云院住上几日。若有什么需要,就差人去云泥院找知尔。”
语气带着少有的温柔与疼惜,听得叶苑苨心头缓缓漾起几丝微妙的情愫。
须臾,他松开她,一手揽着她纤秀的腰,一手轻抚她耳边的碎发,一脸柔色道:
“我这些时日会比较忙,你若想见我,便得早早起床,去练武场找我。”
说完,他笑得柔情,又似带着几分魅惑:“可好?”
叶苑苨微微仰头,望着他那张俊脸,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出几分捉弄感,可看到的似乎只有那深情款款的目光。
她微微蹙眉,有些迷茫。
见她愣怔地看自己,苏云亦的笑容中,便带了几分戏谑,“怎么啦,我这么好看吗?叫你都看得入迷了一般。”
她闻言,迅疾低下头去,红了脸。
娇羞模样,痒了他的心。
2
走出青云院,苏云亦在院门旁的老槐树下顿了顿。
趴在老槐树枝干上的闻昱,心下了然,迅疾落下树来,然姿态却不复往常那般轻盈。
脚刚触地,便不自觉想要伸手去摸屁股,嘴里还龇牙轻声“嘶嘶”。
他昨日陪少夫人去醉花楼办事回来后,便被公子罚了十个板子。
挨板子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但疼还是一样疼。
他稍稍踮着脚,屁股一颠一颠的,迅疾小步挪到公子跟前。
月色下,斑驳的树影在主仆二人身上摇曳,诡诡异异。
苏云亦幽幽地盯着看上去没什么出息的闻昱道:“多长点心。好好看着少夫人,护着她的安危,不要让庄上任何人来打搅!”
闻昱眼神怯怯,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种预感,似乎整日跟着这少夫人,便会不断遭遇倒霉之事。
这屁股,三天两头就得挨板子。
“若再看不好人,便滚回去看门!”说完,苏云亦大踏步离去。
闻昱:“……”
3
清晨,洪县东郊城门处。
晨光熹微,大雾迷蒙,缭绕于石林小路间。
亭子里,坐着深非也和两个镖师。
三人皆着灰色的粗布麻衣,脚穿草鞋,一副穷酸打扮的混混模样。
深非也还戴着一顶破烂的斗笠。
两个镖师揣着手,靠着亭子立柱,小声说着闲话。
亭子外,拴着四匹黑马。
深非也一只脚踩在石凳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腰上栓裤子的长麻绳,嘴里衔着一根草茎,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等人可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