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彩云和虹云乃是从边城带过来的丫鬟,自抵达洪县,尚未出过门,此时皆一脸欣喜地望着清冷的江色。
渡船愈靠近洪县码头,喜庆氛围愈发浓烈,四处皆可见耀眼的红灯笼,系着红绸的船只穿梭往来,人群熙攘喧闹,不时有鞭炮之声响起。
下了渡船,苏云亦将两个丫鬟遣至另一辆宽敞的马车,自己则与叶苑苨坐进一辆小的。
两个丫鬟一上马车便掀开车帘东张西望。
街道上,红灯高悬,彩绸飘扬,商铺林立,卖艺杂耍,贩卖吆喝,喧闹声不绝于耳……
一向好热闹的叶苑苨,如今却对这一切显得意兴阑珊。
马车内,气氛微妙。
苏云亦坐于主位,叶苑苨坐于左首,因空间狭隘,一颠簸双腿便会触碰到对方——这让叶苑苨颇为不自在,她将身子侧了又侧。
苏云亦目不斜视,神情看似冷漠清傲,嘴角却挂上了一抹玩味的笑。
须臾,叶苑苨呐呐启唇:“你,可有郡主与世子的音信?”
苏云亦眼含笑意望过来,长睫扑闪在漂亮的桃花眼上,有一丝迷离醉人的魅惑感。
他悠然道:“眼下不过行了两日,无甚可忧之事,你担心什么。”
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叶苑苨发现自己竟被那双眼迷了去。
她顿了一下,才匆匆回神道:“你,你为何要助世子?”
闻言,苏云亦眼中笑意一敛,垂下眼眸道:“日后你自会知晓。”
见苏云亦不肯告知,叶苑苨便没再追问。她虽已嫁作他妻,却不欲与他有太多瓜葛。
只是,她隐隐担忧素菌能否顺利逃离和亲,于是略带忧虑地说道:“你不告诉我无妨,我只希望你能遵守承诺,让素菌平安抽身。”
闻言,苏云亦剑眉微挑,轻声一笑,并未作答。
叶苑苨见他这般态度,一时不知他是何意,心中有些恼怒。但不知为何,又莫名坚信他会信守承诺。
再则,在素菌这件事上,她左右也帮不上忙,只能信他和世子。
2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车轮滚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叶苑苨轻轻撩起镶着一圈细密绒毛的柔软羊皮车帘。
窗外,晨光微熹,阳光柔和而宁静,似没什么温度。枯黄的草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处的山峦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行人和马车来来往往,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中飞舞。一阵寒风刮来,叶苑苨冷得睁不开眼,急忙放下了车帘。
她搓了搓手,捂上发冷的脸颊,嘴里嘶了一声,似对他说,又像是自语道:“这冬日的寒风,跟冰刀子一般。”少女声音甜糯,听来娇嗔。
苏云亦本在闭目养神,听闻不由看她。
只见她一张俏脸冷得发白,却仿若晶莹的美玉雕琢而成,小巧的耳朵微微泛红,恰似雪中绽放的红梅,模样娇憨,惹人怜爱。
他不由失神,喉头发紧。
叶苑苨并未注意到他灼热的目光。
她从胸口摸出黑药瓶,一把塞进苏云亦怀里,道:“这药如此贵重,英英怎受得起,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苏云亦回过神。他料到这药瓶会被还回来。
他拿起药瓶,看了看,勾唇一笑,突然抓过她一只娇嫩的素手,将其握在手心——她本能地往回缩,但根本无法挣脱。
“你,你干什么?”叶苑苨急道。
他掌心和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传来微微温热的粗粝之感。
这种触感令她心底缓缓漾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脸颊刷地一下变得绯红。
3
他紧盯着她,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嘴角的笑意禁不住加深,深邃的眼眸里也多出几分戏谑。
两人本就挨得近,此刻面对面,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只见他把药瓶塞到她手中,微微侧头,用刻意温柔的目光拂着她,温声道:“那送给你,如何?”说完,缓缓松开她的手。
她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手就那么呆呆地举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磕磕绊绊地说:“给,给我干什么!我用不着。”说着,就要把药瓶丢还给他,手腕却被他稳稳握住。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慵懒,透着几分暧昧:“你当然一辈子都用不上,替为夫好好收着不行吗?”
她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怒嗔道:“不行!”边说边用力挣脱他,把药瓶朝他身上扔去。
他默默将药瓶收进袖袍,没再坚持给她,嘴角却勾出一抹笑,似心情极为愉悦。
见他笑得肆意,叶苑苨有些气恼,他是在戏耍自己吗?心里气不过,真想狠狠给他一脚。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就朝他的脚用力踩去。哪晓得他早有预料,不仅让她踩了个空,还赶上马车突然一颠,她瞬间失去重心,往他怀里倒去。
可谁知,他不但没扶,竟然还起身避开了……
叶苑苨一个趔趄摔到地上,腰正好磕在软榻上,顿时引发旧疾,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跌坐在地,用手捂着腰,眉头紧皱,眼里泛起泪花,气恼至极,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挪坐到另一边,身子随意往后一躺,露出一抹不羁又略带狡黠的笑,悠哉悠哉地睨着她。
见她久未起身,弯着腰,这才慌了神,忙蹲下身子去扶她,肃色道:“哪里伤着了?”
她抬头,一脸痛苦之色,五官都似在呻吟的模样,左手哆哆嗦嗦去抓她的肩,似乎想要借力站起来。
他吓得忙转身去她的身后,准备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哪知,他刚转过去半蹲着,她右手一屈,一肘击中他的腰。
她使了全力,但他仍半蹲着,并未往后退去,只是闷哼一声,捂着腰,稍稍蜷了身子。
他想要发火,却见她站起身,笑得得意,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4
下了马车,尚有一截陡峭的山路得步行上去。
一路上,叶苑苨都没给苏云亦好脸色,可苏云亦的心情却出奇的好,眉梢眼角皆盈满了笑意。
然而,很快他又变回了那副平素常见的冷脸,只因祭拜时,叶苑苨管他父母叫“伯父伯母”。
他本打算今日祭祖后,就带她提前回门,与岳父母一家团年,现下他却改变了主意。
他愤恨地想,她根本没把他们的成亲当回事,又或许她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下山途中,他急匆匆走在最前面,让她和三个下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主子满脸阴沉,一路欢快的彩云和虹云,此刻也不敢再说说笑笑。
叶苑苨并不知是自己惹了他,因为他自到了坟前,脸色就变得凝重。她以为,他是在为家人当年之死难过。
山路弯弯绕绕,一会儿,叶苑苨和三个下人,就看不见苏云亦的身影了。
她便索性不追了,慢慢走吧。